但馮致遠一直告誡后人，切莫在青陽道宗表露他和周真人有過這段關系。

    數百年來，馮家弟子，皆不敢違背祖訓，一旦沒有修煉資質，決計不許成為修仙者，甚至要進道宗，也得走過試心路。

    幾百年過去，馮家僅僅出了十余個修士，差不多一代一個人的樣子。

    個個都在道宗內十分低調。

    福松沒有一開始問馮志遠，自是為了保護門下弟子。胡不歸根腳深厚，即使說些得罪人的話，宗門內其他人也不敢怎么樣。

    馮志遠則不一樣，說到底馮家也不算周真人的元從。

    “這些靈石拿去，你負責去宗門向桑真人，討要些三光神水來，在附近施法，布下靈雨?！?/br>
    桑真人便是大桑樹，如今在宗門內，法力僅在周清和龍君之下。雖然大桑樹要幫助周清吞噬洞天，但大桑樹的樹靈桑女卻并不需要時時刻刻在周清身邊，自由度很高。

    宗門內部的問題，福松暫時沒想到辦法，但眼前的疾苦，他還是想要解決。雖然留下的人不多了，可能幫一下是一下。

    當年清福宮內亂之后，山中只剩下他和福山，連知善他們都是在外面活不下去才上山的。

    因此福松很懂得這種苦楚。

    沒有人喜歡被拋棄。

    福松隨即施法，體內化出數十只蝗蟲，讓弟子們帶著，到各地吞噬地底的魔氣，然后回來復命。

    至于馮志遠，則是一路不停，回到宗門，去萬象云闕之上，拜見桑女。

    “厚土峰弟子馮志遠，拜見桑真人?！彼懈Ｋ傻牧钆?，故而能到云闕之上。

    此刻龍君正和桑女下棋，玉真子在旁邊觀棋。

    桑女聞言，于是喚來馮志遠。

    “見過龍君，見過玉真人?！瘪T志遠見到龍君、玉真子，自又是大禮參拜。

    桑女靜靜看著馮志遠，不言不語。

    馮志遠聽福松說過桑真人喜靜，不茍言笑，因此倒不是覺得桑真人針對他，而是直接說事。

    桑女聽說是福松的請求，倒是沒拒絕。

    在它的記憶里，福松是主人最親近的人之一，一般的小事，自是能幫就幫了。不過既然對方送了這么靈石，它也毫不客氣收下。

    龍君也是閑得無聊，問了馮志遠具體的事。

    事關宗門私隱，馮志遠本不想說，但桑女卻開口了，“說吧?！?/br>
    原來周清此刻暫時收功，生出感應，讓桑女開口詢問。

    馮志遠知曉桑真人的地位，幾乎是宗門如今的主母了，他于是大致將事情說了一番。

    龍君笑道：“行云布雨不是你們人族擅長的事，你等我一下?！?/br>
    他向桑女要來一個玉碗，朝著景陽水域一吸，又用玉碗收下三光神水。

    伴隨他這一施法，整個景陽水域的水位都略微下降些許。

    玉真子修為卓絕，說道：“龍君這一碗，裝了一湖之量，此等水法，實是叫人嘆為觀止?！?/br>
    龍君笑了笑：“雕蟲小技而已?！?/br>
    他將玉碗朝福松的方向一潑。

    一碗水潑盡。

    龍君向馮志遠道：“你回去復命吧，三千里地界，明日辰時布云，已時發雷，午時下雨，未時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足以復大地生機?！?/br>
    馮志遠自不會懷疑龍君說假話，于是行了大禮，又向桑女和玉真子告辭。

    龍君：“桑道友，繼續下棋吧?！?/br>
    “嗯?！?/br>
    不多時，龍君的大龍被桑女宰掉。

    龍君：“這一步棋，不像是桑道友能下出來的?！?/br>
    “大哥說的不錯，這是我下的?！?/br>
    桑女起身，給周清讓位。

    龍君輕笑一聲：“賢弟，我幫你門中行云布雨，你倒是在棋盤上欺負孤來?！?/br>
    周清笑了笑：“下棋嘛，有輸贏才有意思。剛才的事，多謝大哥了。我剛才暗中聽了一下，想起古籍中，天地山川，各自有靈，行神道之舉，不知大哥對此事了解多少？”

    龍君：“神道和鬼道類似，我雖然了解不多，卻也知曉，上古道庭，曾敕封山神土地，管轄各自境內，記載陰德功德。這些山神土地，至少也有數百年之壽，若是積攢功德足夠，或者服用天地靈果，還能延壽更久，但三千年便是壽命極限了。除非點燃神性，凝聚出實體神位來。此等存在，稱之為十都，再往上則是凝聚諸天星辰之力，稱之為九曜?？芍髟资篱g吉兇禍福?！?/br>
    龍君又細細跟周清講解，十都對應化神境，九曜對應練虛。

    太古之時，才有九曜星君。到了上古，十都便是神道的極限。

    上古之后，神道再無十都九曜的級別出現。

    至于九曜之上，便是龍君也不得知。

    周清：“敕封神靈么？”

    他心知人心鬼蜮，若能以神道輔助，則是對人道的一種彌補。

    而且也有利于日后道域擴張，有利于宗門的穩定和發展。

    “賢弟若是對神道感興趣，或許幽冥之地能得到答案。昔年幽冥教的十王殿，設下十位閻王，便是仿照太古十都設置，助幽冥教管理陰司。一度試圖建立起有秩序的天地輪回?！?/br>
    “多謝大哥了。此事我只是起了個念頭，眼下還是先閉關為主?！敝芮鍘еＥ厝?，讓她用洞天地脈之力，補充了一下子自己的損耗，順便吸了大桑樹的純陰之氣修行。

    他自然也回報純陽。

    如此一來，周清的法力和氣血愈發精粹。

    ……

    ……

    福松解決了三千里地界土地貧瘠之事，在破廟里思考多日，終于豁然有悟，他知曉自己的目標了！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福松起身，悟出災厄道術最精妙的道意所在。

    他哈哈大笑，朝著青陽道宗方向，說道：

    “師弟，我成了！”

    第274章 市井奇人

    福松忽地頓悟，他能修煉災厄道術，根本原因是他福德深厚。他須得做善事，才能積攢福德。

    何謂做善事？

    善惡有報，即為善事。

    這災厄道術要想大成，唯有求諸于滾滾紅塵中。

    ……

    ……

    福松雖然沒有周清的千變萬化，但身為真體修士，改變臉部肌rou，略微調整身形，遮掩氣息，還是做得到的。

    此舉雖然不如周清的千變萬化，依舊能瞞天過海，元嬰境以下，極難看出他的本相。

    經過一番變化，當真是個好到人。

    眸如星辰，身具清風流云之相，入了天玄城這景陽道域的修道中心地帶之一。

    半日后，福松在天玄武館附近租了個院子，鬧中取靜。

    然后去天玄武館打聽送信。

    雖是一介凡人的請求，可既然答應了，總得去做。

    ……

    ……

    托福松送信的老丈姓郭，郭家有二子，大子死之前，在天玄城的幫會里做個小頭目，將二子郭青送到天玄武館學武。

    只是郭青剛開始學武不久，他大哥便死于幫會火拼中。

    沒了大哥，他就斷了經濟來源，如今交不起學費，成為武館的雜役。

    郭青見到福松時，收到家里的來信，取出自己為數不多的一串銅錢，答謝福松。

    “周道長，錢不多，這是小子的一點心意?！?/br>
    福松自稱周大福，云游四海。

    福松收了錢，隨即離開。

    他就近在市井中擺了一個攤子，有時幫人讀信，有時幫人解字，因為學識淵博，倒也慢慢認識了武館的弟子。

    其中郭青因為感激福松送信，每日還會來幫福松收拾書攤。

    郭村和天玄城，足足有八千里地，對于來天玄城學武的凡人，實是家書抵萬金了。

    別看天玄城是修道中心，但天玄城百萬人口，其中的修士也不過數千，而且仙凡之隔，有一層無形的壁壘存在。

    像郭青這樣的普通雜役，根本見不到修仙者。即使館主，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修仙者。

    “小子，你天天來道爺這里，是不是想學些本事?！备Ｋ勺尮嘟o他捶腿。

    郭青：“道爺能從郭村，一人云游，送小子的家書到天玄城，肯定是有本事的。但小子不敢求道爺傳小子什么本事，這些日子來，閑暇里看道爺說文解字，小子說實話，也有些收獲?！?/br>
    福松笑道：“倒是個機靈的。咱們能相識，也算緣分一場。我看你是個機靈的，你有什么愿望，道爺說不定能幫你實現?！?/br>
    郭青聞言，沒有拒絕推辭，他來了天玄城數年，深知普通人出人頭地難如登天，但凡有個機會，都得死死抓住。

    其實福松即使不提攜他，他也愿意在空閑時，為福松干些粗活，除了報答送家書的恩情外，也是因為福松識文斷字，學問比武館的館主還高。

    他很清楚，讀書學武，實是作為普通人，最好的出路。

    但普通人，想要讀書學武，也是無比困難的。

    郭青深吸一口氣，“道爺能否教我識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