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絕了他。

    哪怕他給了那樣的承諾，那樣沒有第二個人得到過的毫無底線的承諾，她依然拒絕了他。

    北庭雪從不覺得自己可憐。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有罪的人，所以天道于他如此不公，所以他不斷地遭受折磨和拋棄。

    此刻他覺得自己罪孽更重。

    雖然不知他到底何罪之有，但那一定很重，所以就連龍湘也不要他。

    ——不，她沒有不要。

    龍湘掙開了他的手，但很快將他攬入懷中，拍著他的背安撫道：“雖然我會走，但會很晚很晚離開，還不知何年何月呢，我留在這里的時間里，都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這是她做出最大的妥協了。

    家是肯定要回的，但回家之前的這段時間里，即便要抗爭劇情，甚至抗爭天道，她也都認了。

    她甘心冒險。

    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極大的讓步，做出這個選擇，往后她就沒了安生日子，需要非常小心，否則稍有不慎就回不了家了。

    北庭雪不會錯過她面上一閃而逝的擔憂，自然明白這已是他可以得到的最好結果。

    他當即回抱龍湘，將臉埋在她的頸窩之中，情事里那么強勢兇狠的一個人，清醒的時候又卑微到需要看龍湘的臉色來調節自己的喜怒哀樂。

    他沒說話，這樣的姿態亦是一種回答，龍湘覺得這已經很好。

    他們就好好談一段，等時間夠久了，她也該走了，說不定他也膩味了，到時候分開，就不會像現在這么難受。

    這樣就很好了。

    可惜北庭雪根本不這樣想。

    他的臉埋在她頸窩，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他睜著眼，面色平靜從容，非常鎮定。

    龍湘所有的未盡之語，所有的隱瞞之事，以及她早晚都要離開的緣由，他都會弄清楚的。

    他已經被拋下一次，就不會再被拋下第二次。

    人人都說他得道成仙，可他此刻眼珠泛紅，心魔叢生。

    他不是仙，他不配也不想做什么神仙。

    他是惡鬼，是邪魔，是修羅。

    他要守住他僅有的，也僅想要的這個人。

    北庭雪在龍湘頸間蹭了蹭，溫吞地道了一聲：“好”。

    可他眼睛里分明在說：不好。

    絕不好。

    第58章

    龍湘自認和北庭雪達成共識, 開始好好享受生活和修煉了。

    鑒于她是一心想要回家的，所以修煉必須非常認真。

    有北庭雪這么好的老師在，她比之前更有信心早日進階了。

    “你若不忙，就陪我修煉？”

    白日里, 龍湘吃飽喝足, 收拾好自己, 舒舒服服地坐在蒲團上這樣問北庭雪。

    以為不會被拒絕, 但北庭雪說：“這兩日堆積了一些公務要處理，約莫半日可歸?！?/br>
    龍湘愣了愣, 點頭應道：“也對，你現在要自己處理王城的公務了?！?/br>
    應該也不只是北庭的公務, 還有整個修界的，現在都歸北庭雪管了。

    她走了沒多久, 他就做了好幾件大事, 關了父母, 甚至還有越舟。

    想到這里, 龍湘忍不住問：“為何將越舟關押在死牢？那日我見云微雨與魔族斗法，離火的其他人又都在做什么？”

    主要還是想知道女主現在是什么光景。

    真正經歷過生死之后, 沒了系統壓迫, 龍湘對氣運之子的理解也有了改變。

    她覺得氣運之子這個說法本身就是不成立的。

    人能夠平平安安長大就已經贏了一半。

    能順利出生也是一種勝利。

    能健康到老，更是難得的結果。

    這難道不是大氣運者嗎？

    理論上來說，每個人都是氣運之子。

    越拂玲的血之所以對北庭雪有用, 連帶著龍湘之前那個假身份的血也有點用處，會不會是因為北庭雪從未用過第三個人的血？

    說不定換一個人來，他用了也有點效果呢？

    “你之前說你中了毒?！饼埾嫱话l奇想, “我覺得你那個毒，恐怕就是需要人的血來緩解。我的可以, 越拂玲的可以，說不定其他人的也能行，只是相對來說越拂玲的會更有效，說不定是她身上有什么我們不知的緣由?！?/br>
    她的話跨度很大，剛才還問離火的人都怎么樣了，現在又開始關心他的毒。

    他的事她都記得，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他們果然是天生一對。

    “你說得對?！?/br>
    北庭雪站在門邊，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換過法衣，白袍紅衣，容顏如玉，讓龍湘想到了他們沒能繼續的合籍大典。

    她見過他穿紅衣的模樣，那樣鮮妍動人，像盛開的花，充滿了生機。

    哪像這會兒，明明他也情緒不錯，甚至稱得上是高興的，但眉眼之間總是縈繞著一絲絲陰郁氣息，他眉心更是多了一道豎痕，讓龍湘很難不去在意。

    “我將他們父女關起來，便是為弄清這件事?！?/br>
    話音剛落，北庭雪身子一僵，他怔怔望著突然靠近的龍湘，他太高了，顯得本來不算低的她也有些矮，要碰到他的眉心就得踮起腳尖。

    她在觸碰他眉心血色豎紋。

    北庭雪眼睫一顫，稍稍彎腰配合她，低聲道：“這是渡雷劫時留下的?！?/br>
    龍湘一頓，理解成這是被雷劈的了。

    她嘴唇動了動，半晌才道：“疼嗎？”

    北庭雪眼神變得有些茫然。

    寬袍之下的時候緩緩握拳，他很快努力地笑了一下，緩聲說：“不疼?！?/br>
    沒人關心過他會不會疼，從來沒人這樣問過。

    龍湘是第一也是唯一一個。

    他這樣的人，好像理所應當不會覺得疼，所有人都先入為主覺得他什么都能解決，什么都能忍耐。

    “但這里疼?！?/br>
    北庭雪抓住龍湘的手按在心口：“我以為你死了，這里很疼?！?/br>
    龍湘心都融化了。

    她抿抿唇，忍不住笑道：“好rou麻，好咯噔，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稍頓，她眨眨眼：“不過你很聽話嘛，有在好好修煉和活著，我很高興能看見你這樣?！?/br>
    北庭雪過了許久才說：“若我死了，便再也沒人會記得你，沒人能想辦法讓你回來?！?/br>
    龍湘怔住。

    “我在你的身體化光消失時渡劫進階，他們說那是開悟?！彼蛔忠活D道，“但我寧愿變成廢人，也不愿拿你的性命來換取什么開悟進階?！?/br>
    在那個緊要關頭，只要龍湘能回來，北庭雪愿意拿所有來交換。

    一身的修為說不要就可以不要。

    龍湘忍不住捂住了他的唇。

    “不是要處理公務，快去吧?！?/br>
    她強自鎮定：“我們有的是時間，其他事等回來再說?！?/br>
    她不能再聽下去了。

    她只打算談個戀愛，沒想越陷越深。

    好怕真到了分開的時候，不是北庭雪不愿意，而是她自己猶豫不決了。

    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所以這樣的話就別再說了。

    北庭雪看出她的閃躲，也體貼地不再言語，認真看了她片刻后無聲地離開了。

    他走后不久，她本想出去轉轉，看看北庭由他執掌之后是什么樣子，可門剛打開就看到十分強大的結界。

    結界無差別防備著一切，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龍湘出不去。

    她好像被關起來了。

    啊這。

    陽光被云彩遮擋住，屋子外面沒由來地昏暗不少，龍湘舉目遠望，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鬼影倒是有不少。

    數不清的灰色影子在王城和結界內外穿行，龍湘看到有些害怕，退了幾步回屋子里。

    她把門關上，想起這鬼影在原書出現的時間段。

    它們該在血月之后，北庭雪徹底掌控王城時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