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就好。

    雖然修仙了，清理一下就是一個法咒的事情，但龍湘根子里還是凡人心態，還是會覺得不干凈。

    北庭雪了解她，換的地方很合心意，她人在霧氣氤氳的水池里，水池很大，水流溫熱舒適，是個放松和沐浴的好地方。

    如果她一個人在這里的話，確實如此。

    但多了一個北庭雪就完全不一樣了。

    明明水池那么大，可北庭雪非要和她一起擠在一個小角落。

    水面下沒臺階，水深度在龍湘站直的情況下，差不多到胸口的位置。

    這其實還挺合適的，替她遮掩了大部分，但是——

    但是這個水要么全沒過胸口，直接到鎖骨，要么還不如卡腰間呢。

    這半吊子，剛好是蛋糕上的草莓尖尖半露不露，簡直叫人氣血翻涌，不自在極了。

    龍湘下意識下沉下去一些，腰就這么被人攬住。

    北庭雪也在沐浴，身上不著寸縷，這沒什么奇怪，誰家洗澡還穿衣服呢？

    可是。

    可是。。。

    “你醒了?！?/br>
    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這會兒有些沙啞和沉悶，但似乎沒那么無力了。

    “你好些了？”龍湘定了定神，本只想回個頭看他一眼。

    但他太貼心了，以為她想轉身，手按著她的腰潮濕光滑地一轉，她就與他面對面相觸了。

    龍湘頭昏腦漲，身子與他緊緊相貼，腿被他的手拉起來搭在腰間，人倏地往后一靠，隨著水波蕩漾激靈了一下。

    她忽然高出水面很多，手臂可以向后撐在身后的池岸上，頭發和身上都是濕的，但四周溫暖如夏，濕著也不怕冷。

    龍湘努力撐住自己，后腰不斷撞在池壁上，待她要覺得疼時，北庭雪已經用手替她隔住。

    龍湘嗚咽一聲，向前趴到他懷里，人顛了顛，喃喃道：“這樣不好……”

    北庭雪聲音也不太平穩，之前在坑里交流得太深入了，她過于投入，都沒注意到他的狀態，但他現在特別溫柔，龍湘也有了點心思關注他的情況。

    他氣息凌亂，發絲也是潮濕的，霧靄的水汽將他包圍，他本就是仙，身上無一處瑕疵，白得近乎玉瓷，唯有龍湘留下的血色抓痕，他并未治愈分毫，全都留著，便如神像裂開了縫隙，從碎裂的縫隙里展露出他的蠻橫與粗魯來。

    龍湘覺得他們有些開發太過了。

    無論是他還是她，他現在都非常敏感，所以都非常容易宕機。

    她視線里只看得到他雪白的肌膚，還有飛快蕩漾的水波紋，耳邊是他帶著戰栗的聲音。

    “你不是問我是不是好些了?！?/br>
    他解釋：“我只是在回答你?！?/br>
    是啊，只是在回答她，切身實地地回答。

    龍湘感受到了，感受太深刻了。

    后來再醒過來，人終于清靜下來，躺在熟悉無比的小屋里面。

    北庭。

    北庭雪帶她回到了這個他們相識的地方。

    她倏地坐起來，身上已經穿好了里衣，只是頭發還散著。

    身邊人在她睜眼的一瞬間就醒來了，又或者說，北庭雪根本就沒睡，他只是在閉目養神。

    他沒辦法真的睡著，他已經成仙，不需要睡眠，哪怕需要，龍湘回來了，他也擔心自己稍微走神，她就又消失了。

    他永遠忘不了她在他面前一點點化為光點，消散得干干凈凈，連個尸體都不給他留下的畫面。

    不做那些事的時候，他看著她的眼神反而更具侵略性，像暗夜里蟄伏的惡鬼，隨時準備將一切試圖把龍湘從他身邊搶走的東西摧毀干凈。

    這個眼神讓龍湘深刻明白，絕不能告訴北庭雪全部的真相。

    說了她就別想回家了。

    可既然她還想回家，是不是就不該再與他糾纏不清。

    現在這樣是否太不負責任了一些。

    也不是沒想過帶北庭雪一起走，但他始終不是她那個世界的人，與那邊毫無關聯，在這個世界亦有不可或缺的身份，哪怕他愿意離開，可這世界沒崩塌，說明天道仍在，其有心修補世界，就不會任人破壞，沒了一個4880，還有很多98、95、99在等著，真要強來，怕是連她自己都會走不成。

    能幫他避開必死的結局就已經不錯了。

    她的力量修到渡劫也不知要幾時，送自己一個人回去還都只是初步設想。

    龍湘熱血微涼，沒想到死去活來又一次，隔在他們之間的，始終還是回家這一件事。

    思及回家，龍湘忽然道：“我手機呢？”

    她迅速摸了一遍身上，什么都沒有，再去找床榻上，也什么都沒有。

    人立刻慌亂起來，那恍若天塌了一樣的模樣，讓北庭雪無法不去介意她口中的東西。

    “你在找這個?！?/br>
    他坐起來，將手里的東西遞過去，龍湘愣了愣，其實想到會在他手里，只是還沒問他。

    有點怕他問她這是什么。

    他果然很快就問了：“它是什么?！?/br>
    龍湘取用了對白浮笙的解釋：“我的傳音法器?！?/br>
    “你的傳音法器?！北蓖パ┞貜?，“你用它與你爹傳音?！?/br>
    “越舟被我關在死牢之中，只剩一口氣在，死牢結界不容穿越，你的法器為何能聯絡到他？”

    在北庭雪看來，龍湘的母親是龍千緒，父親是越舟。

    她對白浮笙說在和她爹傳音，那肯定就是和越舟了。

    “他也配我叫他爹？”

    龍湘下意識駁斥，反駁完了又尬住。

    果然，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借著手機這個話題，北庭雪開始問她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也沒用言語詢問，只是一雙清冷深邃的眸子望過來，所有情事中的意亂情迷都消失不見，那種靜待審判的被動與妥協，讓龍湘不忍糊弄他。

    她明明那么會分辨，可她現在不想分辨。

    最后就只是說：“反正不是越舟?！?/br>
    沒有解釋，但也沒有蒙騙。

    北庭雪沒說話，人顯得很安靜，好像是接受她的不解釋。

    可龍湘在他的注視下，有種無所遁形，所有都被看穿的不安。

    “它對你很重要?！?/br>
    她害怕他的眼睛，那他就不看她。

    北庭雪這樣想著，便去望著龍湘的手機。

    龍湘迅速把手機塞進腰帶里卡住，下了床將外袍披上，承認道：“是很重要，所以下次不要再從我身邊拿走?！?/br>
    這是她回家的媒介，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隨意割裂空間，探知外部世界。

    所以她需要回去的媒介。

    她自己算一個，手機是第二個，雙重保險，缺一不可。

    北庭雪跟著她下了床，注視著龍湘走到窗前，見她望著外面的月亮，又問了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直接讓龍湘沉默了。

    “你回來了，還會離開嗎?！?/br>
    龍湘僵直了脊背，一言不發，手扣著身前的窗沿，木屑都鉆進了指甲里。

    于是北庭雪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還會離開。

    北庭雪忽然笑了一下，笑得龍湘越發害怕，怕自己回不成家。

    她轉過身來張口想說什么，北庭雪卻已收斂神色，手撫上她的臉，將她后面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他悵然若失地輕撫她的額臉龐，眼神鎖住她，像是要一點點將她的所有刻進他腦海中，永遠都不忘記。

    良久，他放下手來，龍湘心頭剛松，又被他牽住了手。

    他抓著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她感受到他急促而沉重的心跳，手心都被彈到發麻。

    “能不能別走？”

    “既然回來了，便不要再走了?！?/br>
    北庭雪姿態放到前所未有的低，音色沙啞暗沉，悲鳴般哀求。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都可以說，我都可以改，只要你留下?！?/br>
    他盯緊了龍湘的神情，不放過她任何的表情變化。

    “留在我身邊。只要你答應，讓我做什么都可以?！?/br>
    這不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地哀求挽留別人。

    上次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個時候的感受，幾百年了，難道還抹不平當時的傷痛嗎？

    現在他知道，抹不平。

    他還是那么疼。

    尤其是在龍湘也和那個人一樣掙開了他的手時。

    北庭雪為此踉蹌了一下，明白了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