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為我戰死前 第2節
但他倒也并不慌亂,因為他很清楚,琉玉已是強弩之末,絕不可能傷到他半分。 ——本該是如此的。 就在此時,一陣凄清鈴音毫無征兆地自琉玉懷中驚響,傳徹霧影山。 叮鈴。 叮鈴。 伴隨著這道清越鈴音而來的,是自蒼穹覆壓而下的、令在場眾人幾乎無一能反抗的【勢】。 勢,乃武者炁海所化氣場。 有出身高貴者,如在場的仙家世族子弟,每個人都會傳承自家獨特的【定勢】;也有出身草根者,如燕無恕,憑自身天賦也能自創出獨屬于自己的勢。 但還有千萬里挑一的鬼才,不僅能獨創定勢,還能將勢存于法器之中,違逆天地法則,借勢于人—— 就如此刻從琉玉懷中飄出的那枚山鬼龍鈴。 連琉玉自己都未曾料到,那個人送她的這枚山鬼龍鈴里,竟不知何時封入了一道勢。 可惜箭在弦上,琉玉無暇多思。 眾人只見血衣斑斑的少女如一只抵死反抗的野獸撲來,趁眾人被鈴音壓制之時,她死死咬住了比她強大數倍的獵人。 被咬斷的喉管發出僅兩人能聽見的脆響,下一刻,脖頸動脈處的鮮血噴濺而出,如大雨澆了少女一身。 群鴉掠過深林,霧影山疾風陣陣。 一切發生只在剎那,在場的世族仙家的子弟皆瞠目結舌。 他們自幼修儒道法兵四家之術長大,何曾見過這樣不體面的招數? 尤其這個人還是陰山琉玉。 那個從前被盛贊為“巫娥出峽,宓女凌波”的……陰山琉玉。 躺在血泊中的烏衣青年臉色灰敗,喉嚨里溢出咿唔不清的低吼,無處借力的雙腿胡亂蹬了幾下。 但直到斷氣,他也并未擺脫那鈴音加注于他身上的勢。 燕無恕死了。 琉玉也支撐不住,力竭倒地。 少女笑了笑,露出一排染血的牙。 十年死生顛沛,體面何足掛齒。 雖然她壓根不記得這人是誰,不過看他一副恨海情天的模樣,干脆就隨她一道赴死好啦。 翻了個身,琉玉望向遠處的城池樓闕。 風雪茫茫,霧影山的山腳下,就是琉玉最熟悉的仙都玉京,無數次午夜夢回,她最思念的地方。 可爹娘死了。 她的家不在那里。 感受著生機一點點消逝,琉玉忽而生出了一點微妙的憾然。 人間事,一步錯,步步錯。 若她當初不那么年少氣盛,為給陰山氏爭一口氣而嫁去九幽,或許就能在陰山氏被圍剿時及時馳援。 若她嫁去九幽后不因心中郁結而不問世事,或許就不至于對大晁的局勢一無所察,錯將敵人當做可以信賴的同盟。 若她與墨麟成婚的百年里,正眼瞧一次那個妖鬼夫君—— 借勢如借命,也不知被她借走那么多勢的妖鬼,如今死在了哪個旮沓。 最后一口氣在霧影山的風雪里消散。 琉玉輕輕闔上了雙眼。 * 或許是怨氣太深,琉玉發現,自己死后竟魂靈未散,乘著仙都玉京的風雪自九天飄落人間。 她看著眾人帶著她的尸首回到仙都玉京。 看著得知她死訊的檀寧和老仆哀慟欲絕。 甚至看到九方彰華親自替她斂尸,于暗室中為她刻下碑銘。 還有一個最令她意外的身影。 ——墨麟。 世人眼中的妖鬼墨麟,強大、狠厲,翻手為云覆手雨。 以至于仙家世族不敢與他正面為敵,鑄造妖鬼長城,要他立下不犯之誓,率領妖鬼永居長城以北的北荒九幽。 但琉玉身死那天,她的魂靈卻看到他一己之力斬殺仙都十二將,屠盡九方氏百余人,在玄武道的血泊中抱著她的尸身,淚如血涌。 這個從來對她冷淡寡言,沒有半分多余感情的夫君,亡于她死后的第十日。 就在她的墓碑前。 第2章 寅時三刻,夜雨淅瀝。 整個九幽都城的街道浸沒在幽邃朦朧的雨霧中,兩側懸著猩紅燈籠的樓閣人聲鼎沸,擊鼓吹笙不斷,似夜宴正酣。 只是若定睛細看,印在昏黃紙窗上的影子卻有些奇詭。 舞姿娉婷的女子下半身有如蛇尾盤繞,推杯換盞的賓客一抬肩膀便伸出六只手來,還有端坐搖扇的公子,齊整衣冠后的九條狐尾,正隨著言談慢悠悠地掃過黑木地板。 ——列坐其中的,竟無一是人。 原來,這些正是從九幽各城千里迢迢而來,參加妖鬼之主大婚典禮的千妖萬鬼。 世人謂之,妖鬼夜宴。 “……人都道,‘寧做世族仆,不為天子臣’,南邊的世族貴女,只怕比帝室公主還尊貴,那位陰山氏的大小姐,真的甘心嫁到我們九幽來嗎?” 觥籌交錯,暖香襲面。 山魈剛撩起內室的簾子,冷不丁地就聽到了這么一句。 說這話的玉面郎君歪靠著四足憑幾,從他脊背處伸出的觸肢穩穩端了一盞琥珀酒。 瞥見忽而出現的山魈一行人,他也并未露出異色,而是坦然迎上藍衣少年不善的視線,笑意微妙: “聽說這位貴女上個月在集靈臺待嫁時,曾因厭惡妖鬼外貌,下令所有妖仆鬼侍不得入內殿,山魈大人,您可是尊主身邊的十二儺神之一,不知這傳聞是真是假?” 又有一只觸肢搖著金箔扇子而出,掩住玉面郎君翹起的唇角。 “若是假的,山魈大人可要盡快辟謠,否則別人還以為尊主替大晁四處平定疫鬼之亂,結果人家大晁還根本瞧不上我們,是不是?” 宴飲聲歇了幾分,不少妖鬼交頭接耳,視線在兩人之間打轉。 森然眸光刮過那張玉面,山魈扯了扯唇角,吐出兩個字: “白癡?!?/br> 玉面公子笑容不變。 山魈掃過看熱鬧的賓客,目光所及之處,賓客們紛紛挪開視線,佯裝無事發生。 十二儺神與玉面蜘蛛一派的熱鬧,誰敢多看? 內室很快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這群人,要是沒有尊主,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給人當狗使呢,狼心狗肺的東西!” 離了宴席,下屬朝樓上瞥了一眼,嘴里忍不住罵罵咧咧。 旁邊的人附和:“就是,集靈臺的事到底是哪個多嘴的傳出去的?等我查出來,非得把他舌頭剁了不可!” “你剁得過來嗎?” 雙手抱臂的山魈盯著雨幕中往來的身影。 夜雨淅瀝,酒樓的老板娘撐著傘,正命人手腳小心地將一個又一個箱籠往載重車里搬。 聽說這里面裝的都是給那位陰山氏大小姐準備的日常衣飾,怕九幽這邊的繡娘手藝不夠好,還專派了一隊人千里迢迢去長城以南,找了最好的繡娘重金定制,再輾轉送回。 藍衣少年隨手打開箱籠瞧了一眼。 片刻后,山魈闔上那一箱子的流光溢彩,朝極夜宮的方向冷笑道: “娶了一朵仙都玉京最難養的金牡丹,這種事,今后怕是少不了了?!?/br> 他的話很快就得到了印證。 山魈一行人風塵仆仆帶回的箱籠,連極夜宮的大門都沒能送進去,就被守在宮外的侍女攔了下來。 “……你再說一遍?” 少年搭在腰間彎刀上的手指敲了敲,似氣急反笑,一錯不錯地盯著那神色倨傲的侍女問: “什么叫,你們家小姐穿不得外族的便宜料子?” - 黑暗中,琉玉猛然睜開眼。 朦朧光線從紅羅帳外透入,將枕在帳內的人浸在妖冶的昏紅色里,五感逐漸復蘇的琉玉盯著帳頂的金線繡花瞧了許久,才辨認出那是一副鸞鳳和鳴的圖案。 琉玉一時恍惚,腦海里浮上來的第一個念頭是—— 人都死了,不會還要給她配個冥婚吧? 但很快,琉玉便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炁海,十二經脈之根,生炁開合之基。 她的炁海早在九年前關山一戰時便毀去十之二三,何來此刻探查到的平和穩固? 而且境界還大大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