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夕整理完客戶名單，瞄了眼林奕然辦公室方向。光線灑進落地窗，透過玻璃隔斷，王爽與林奕然對坐于木質談判桌兩側。桌兒上放著兩只明亮的玻璃杯，茶壺煮水，熱氣升起。林奕然彎腰在桌子底下挑茶餅，挑出個紅皮包裝的，陳夕認出那包裝裝的是熟普洱。

    有次陳夕客戶來公司，他借用林奕然的辦公室談單，正要給客戶沏茶，林奕然推門進屋給他換了塊茶餅。事后才告訴他：“熟普洱不宜招待甲方，喝多容易上火?！?/br>
    陳夕那時心想：不宜招待你買它作甚？今日算是看明白熟普洱的用途了。

    王爽以后在林奕然手下干活，有她受的。

    見林奕然露出招牌式營業笑容，陳夕又想：王爽馬上就要倒大霉了。果不其然，過了不到一刻鐘，王爽臉都綠了。

    ka都是人精，他們像是在專心寫述職，實則都用余光向辦公室里瞥，鍵盤敲擊聲逐漸變弱。張元吉幸災樂禍，在旁邊攛掇：“小陳快看，王爽被林哥罵的臉都綠了！”

    陳夕托腮向辦公室斜了眼，正巧撞上林奕然的視線。

    一觸即離。

    陳夕把客戶名單發送到自己微信做備份，低頭玩消消樂，心想：工位上沒什么需要帶回家的，與3年前一樣，怎么來的就怎么走。一會兒王爽出來，我就能走人了。

    在距離下班還剩10分鐘時，王爽從林奕然辦公室走出，直奔陳夕工位。

    “來聊聊?！蓖跛瑲鈩輿皼暗刂北颊勗掗g，陳夕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起身，因為起快了腰受不了、屁股也會疼。

    剛進談話間，一股肅殺的氣壓撲面而來，王爽抱著手臂狠狠地盯著陳夕。陳夕被她這眼神弄得毛骨悚然，心想：我也不欠她錢啊。

    王爽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陳夕，你為什么突然想離職？”

    得，不叫“小夕”叫我名字，看來是真生氣了。

    “就累了唄?！标愊π南耄好虾ｋx職直接就走，你不問他來問我，無非就是想聽我說兩句好的。當初我在商務，你處處使絆子，現在我要離職，你還來教育我？

    王爽問：“為什么之前不累，現在突然累了？”

    陳夕陰陽怪氣道：“這就好比跑馬拉松，跑10公里不累，到第11公里累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br>
    你想聽好聽的，我偏不說，要離職你還能攔住我？

    王爽繼續窮追不舍，刨根問底：“累了可以休息，但是工作沒了就真沒了?！?/br>
    嗯？這倒是提醒我了。這幾天休年假可以帶薪找工作，你總算辦了件好事兒！

    “哦，那我先休幾天年假吧?！蹦昙?天，我今年還沒用呢。

    王爽皺眉道：“你是想休完年假走人嗎？”

    哈？這還用問么，有些事兒看破不能說破，你這情商堪憂。以后在林奕然那老狐貍手底下干活，肯定被搞很慘，自求多福吧。

    “經理，休年假或者離職都是我的權利，明天開始我想休年假，休5天，下周二再來上班?！惫ぷ魅找惶?00塊底薪，休5天年假1000塊到手，棒棒的！

    “休假事由是什么？”

    “身體不適?！?/br>
    “你哪不適了？”王爽終于繃不住，雞皮酸臉道，“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陳夕1年不見翅膀硬了，看來林總說的沒錯，他確實對我有意見。多虧沒讓他走，要不“陳夕因為不滿新總監而離職”的消息傳出去，以后我在ka怎么做！

    一般約不上客戶時，陳夕才會問：“您是今天有時間，還是明天有時間；您是不是明天沒時間，那我今天去；您是不是不方便在公司談話，那我們在附近找個咖啡廳？”

    諸如此類“選擇性”提問方式，可以減少甲方50%的拒絕機率，這當然也是林奕然教他的。

    陳夕沒忍住笑出聲，心想：你的腦子里裝的都是水么，這種問答方式只給我兩個選項，答“是”或者“不是”。

    你問這話，是想自取其辱么？

    日后每每回想這段怒懟王爽的經歷，陳夕悔不當初。如果那時自己能克制些，能不那么沖動，別把話說絕，或許那個季度會好過些。也不至于在季度末沖業績時去求林奕然，被迫放棄更多原則。

    但陳夕眼下是鐵了心要離職，篤定與王爽日后不會再有交集，也不怕魚死網破，曾經在商務壓抑了2年的憤懣終于爆發。

    “你要聽話的小白兔，要不會思考的打電話機器，你不許我有客戶開發策略，要磨平我的棱角讓我變成只能簽小單的廢物?！标愊φf，“在商務2年，你陪我出訪過么？你為我講解過客戶簽約技巧么？你履行過一個商務經理應有的職責么？”

    “你在瀾海干了10年就只會看著人打電話，自己不會簽單么？瀾海每月都有考核，銷售完不成自己就走了，你磨嘰個什么？你在商務那套對ka沒用的，連個關鍵客戶都沒有就敢來ka？”

    王爽受林奕然慫恿，本想勸陳夕“迷途知返”，好好工作。沒成想陳夕對她意見頗深，說得她顏面掃地威嚴無存。

    先有林奕然的熟普洱蓄暗火，后有陳夕的夾槍帶棒燒明火，王爽徹底上火。

    看著王爽因詫異而半張的嘴、錯愕的神情、說不出話的呆樣兒，陳夕只覺大仇得報，沉冤昭雪，心中快意滿滿。

    “我不僅看不上你做的事兒，而且還煩你這個人。天天逼逼叨叨個沒完，催著人打電話。就你這性格非常適合去催收，誰要是欠你錢，肯定能追著人家刨他祖墳。你來ka做我上級，只能激化矛盾，讓我對你有更大的意見。所以，還是趕快讓我離職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