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四目相對,符蘇先開口:“你眼睛還有些紅?!?/br> 汪霽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角,故作兇狠道:“別看,轉頭?!?/br> 符蘇輕聲笑,笑完還真的轉過身,雙腿搭在廊外,閉起眼吹風。 汪霽也閉上眼,風拂過面頰,他問符蘇:“你信佛?” 剛才在大殿,他聽見符蘇跟著師父們在誦經。 “不知道算不算,”符蘇沉默一會兒才說,“一開始是因為生病,那時候心理太脆弱,遇見一點坎坷就慌了手腳,想要向外尋求一些寄托?!?/br> 有了當下窮盡所有辦法都不能達成的執念,便只能寄希望于獲得神佛的一絲垂憐。 “那現在呢?”汪霽睜開眼。 “現在?” “現在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要心懷慈悲,做個好人?!?/br> 兩個人都笑。 額發被風吹亂,符蘇轉過頭,遠處是連綿青山,頭頂是廊下風鈴,風吹鈴動,他說:“現在已經接受了?!?/br> 先接受,再放下,然后才有可能改變,世間一切,都是如此。 中午寺里有素齋。 汪霽和符蘇隨著人群走到食堂排隊,有義工大姐在打飯打菜,一人領一個粗瓷碗,菜扣在米飯上。 食堂里坐不下,汪霽和符蘇端著碗到外面吃。 雨依舊靜悄悄地在下,浸潤青石板和屋檐佛塔。 外面也有人,汪霽和符蘇同大家一樣找來板凳坐下,中午的齋飯是炒豇豆,拌萵筍和燉豆腐,因為是清明,還一人分得一只清明粑粑。 清明粑粑團子形狀,顏色是很深的青,油綠光滑如碧玉,散發著一股清潤的香。 “這是什么?”符蘇問汪霽。 汪霽說:“清明粑粑,里面有糯米,趁熱吃最好吃?!?/br> 符蘇于是夾起,糯米皮實在柔軟,筷子微微用力就留下黏糊的痕跡。 粑粑中間沒有餡,咬下一口,口感糯而韌,咀嚼間嘗出點甜,不膩,反而很清爽。 “青團嗎?”口齒被軟糯外皮粘住,符蘇發音含糊。 汪霽也咬了一口,聲音同樣含糊:“差不多吧,青團是用艾草,我們這兒的清明粑粑是用毛茸茸的鼠曲草?!?/br> 符蘇點頭,又咬一口:“好好吃?!币驗榭谇槐火ぷ“l音不清,聽起來像在說疊字。 汪霽道:“你喜歡這個?后山上鼠曲草多的是,改天可以給你做?!彼麖男〕缘酱?,每年清明都吃,自己動手做起來也不難。 他們這兒的清明粑粑有甜咸兩種,甜的里面裹黑芝麻餡,黑芝麻里摻一點花生和豬油,吃起來香甜非常。 咸口里面常裹臘rou丁,豆腐干和紅薯粉條的餡,咸香微辣,咬一口直冒油。 寺廟里不食臘rou和豬油,所以這個清明粑粑里沒裹餡,只在攪面時加了一點糖,更能吃出清明草獨有的清香。 吃過飯回家,回程的路是汪霽在開。 縣城里熱鬧非常,節假日一到街上全是人,汪霽邊開車邊給符蘇做導游。 縣政府,文化館,體育館,自己的母?!?/br> “這是新文化館,之前老文化館拆掉建房子了,那時候文化館院子里有顆枇杷樹,到了春末一簇簇果子橙黃橙黃的,保安大爺爬梯子上去摘,我們就在下面扶著梯子等,撐得回家飯都吃不下……” “前面是我的高中,紅頂的那棟樓是學校專門為高三建的,叫摘星樓,天氣好的時候爬到樓頂真的可以看清星星……” “那家賣炒面的店,我念書時是一個老婆婆在炒,那時候我每天早上幫前后左右的住宿同學帶早飯,一買就是五六碗,婆婆總給我們的面里多加腸和蛋……” “誒,看見沒?那家燒餅店,他家的蘿卜絲餅和雪菜餅特別好吃,幾十年老字號,這附近哪里能停車么?我下去買一點……” 汪霽一路絮絮叨叨,符蘇聽得很入神,仿佛在他的只言片語中窺見了一點他從小到大鮮活又明亮的人生。 一路駛出縣城,車內車外都漸漸安靜下來。 對著山水云霧,耳邊和心中的喧嘩都走遠,只剩平靜。 回到云嶺,車迎著野花青草向上開,經過汪姨家門口時,汪姨正在院子里拌雞食,看見車上的汪霽停下動作:“小霽???” 停下車,汪霽搖下車窗和她打招呼。 汪姨又看見副駕上的符蘇,符蘇對她微微一笑,汪姨放下雞食盆走到車邊。 “你倆這是去哪兒啦,怎么還開車?” “去了趟縣城?!?/br> 汪霽轉頭從車后座拿一袋餅:“蘿卜絲和雪菜的,還熱著呢?!?/br> 汪姨和汪霽說話都是方言,符蘇在一旁安靜等他倆說完,這也是為什么他之前給汪姨留下寡言的印象,因為哪怕他聽得清也聽不懂。 說過幾句話,汪姨拿著一袋子餅退后一步朝符蘇揮揮手,符蘇也抬起手臂揮了揮。 車子重新啟動,汪霽給符蘇翻譯:“汪姨問我們從哪里來,我說從縣城里,她又悄悄問我什么時候和你熟悉起來,我說已經背著她熟了很久……” 沒走多遠身后又響起聲音,汪霽從后視鏡看,是汪姨又從院子里追了出來。 他踩下剎車,汪姨家院子里那叢繡球花還未開花,葉子卻已極具生命力地探出了墻,汪姨在一片茂盛中向這邊揮手:“菜地里的韭菜長得好,你汪叔上鄉里買了rou,我晚上包餃子吃,小霽你來啊,也喊符蘇一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