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炬之年/地久天長 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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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炬之年 作者:菜紫 一句話簡介:奮不顧身去相愛的那些年 第1章 那是北京最冷的一年冬天,風吹在臉上似刀子,仿佛要把皮膚割裂。應寧穿梭在老北京的胡同里,單薄的牛仔褲外只裹著一雙小牛皮的平底靴,她呼出的氣息在冷空氣中化為一縷縷白煙,顯得那張素白的小臉兒更加清冷了。 大約兩個小時前,應寧剛剛結束長達十三個小時的國際航班,從波士頓飛抵首都,剛下飛機就被一個電話招呼到了這里。 來電的是「麗辛」的老板?!耕愋痢故情_在東城某胡同里的一會所,原來叫「紅梅火」,外表看著特普通一四合院兒,連門牌號都沒有,里面卻別有一番天地。 真正的老板是個新加坡華人,在外掛名的是他小情兒,一個挺有格調的老外,人特逗,對了,這老外還是個男人。 他說話的時候嗓音尖尖的,像雀鳥,會細細地喊應寧的小名,“妞妞,妞妞~”cao著一口流利且自以為時髦的中文,“沒想到您能接電話啊~謝謝老天鵝?!?/br> 應寧也說巧了,“再往前一天我人還在美國呢,這才剛下飛機,找我有什么事兒嗎?” - 「麗辛」要拆了,因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不僅要拆,還要低調地拆,里面那些明清時代的古董家具全都被送去了法拍,就連廚房里的那些瓶瓶罐罐的瓷器都沒放過——當然也不可能放過?!耕愋痢闺S手一果碟都是千八百年的老物件,當年應寧不小心打碎一正兒八經的宣德瓷,憂傷的三天沒吃下去飯,后來賠了多少錢她不知道,全掛謝陸言賬上了。 應寧推門進來的時候,ethan正站在院子里的那顆紅梅下抽煙,這會兒正是紅梅綻放的季節,ethan穿著西裝,左手夾著根香煙,正抬頭望著頭頂的紅梅發呆。這畫面挺違和的,一個老外,竟然對紅梅有感情。 “全北京唯一的一株‘丹心映雪’,幾百年歷史了,拍賣會上弄來的” ethan笑著拍拍她的肩,“我和michael的定情信物?!?/br> 挺浪漫的。應寧和他擁抱,笑了笑,深紅色花瓣在寒風中微微顫動著,可惜michael騙了他,這株‘丹心映雪’并不是全北京唯一的一株,謝奶奶在南池子的四合院里就有一株,比他這個還要好看。 - 雖說是政府要拆,但好歹留了情面。應寧隨著ethan進了客廳,墻角東倒西歪地堆著幾只八角宮燈,就連地板磚都被鏟了,滿屋一片破敗,哪還有昔日榮光?穿過客廳,里面是個露天庭院小酒吧,沙發昏舊,落滿浮土,黃昏下絲絲殘照,應寧腦海不僅浮現了幾個男孩兒勾肩搭背的身影,可惜八年了,人去去,隱隱迢迢。 上了樓,ethan推開最里面的一間套房,還是熟悉的擺設,就是東西亂七八糟,他倚在門框上抽著萬寶路的水蜜桃雙爆,給應寧讓了個進來的位置,懶洋洋地說,“其他間都好辦,東西該留的留,該扔的扔,就他媽這間頭疼,您瞧瞧,有什么要緊的沒?” 這間是謝陸言的私人包廂,他包下這里的時候還是未成年,好像也就是十五歲吧。來「麗辛」的客人大都是為了談生意或是玩女人,他不是,他包下這里是專門為了逃課、補作業、睡懶覺的。他不喜歡住酒店,大概和從小到大的生活習慣有關系,據說他跟「麗辛」的老板很熟,但具體怎么認識的誰也不知道,沒誰能在「麗辛」包下長期包廂,多有錢也不行,圈子里常常流傳一句話——「麗辛所有古董都是舊的,只有人是新的」 但謝陸言就有,而且十五歲就有,只有他有。麗辛的客人來來往往,唯他待遇最特殊。 應寧走進房間,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墻角的一張畫板上,上面是幅未完成的畫——半個青檸。周圍地上還散落著幾只畫筆,ethan說:“他的東西一樣都不敢扔,全在這兒了?!?/br> 說完拿眼瞟她。謝陸言的包廂,只帶一個人來過,就是應寧。 那時候倆人才上高中,天兒不好就愛來這兒玩,尤其下雪天,他這包廂的位置能看到故宮角樓,倆孩子穿著校服,手拉手跑進來,這一幕往往能把在小院兒里呷雪茄的客人看呆了,老板也不用每次都解釋,“就210那小祖宗!”別人笑笑說懂——“姓謝的,祖宗里的祖宗?!?/br> “你走了以后,有一陣兒他不常來,后來是有那么個冬天,那天麗辛不營業,我一開門,就瞅見他跟個雪人兒一樣站在門口,來了也不說話,就坐屋里發呆?!眅than好八卦,賤嗖嗖地問她,“聽說你去美國念書了???” 應寧看了看時間,進來挺久了,外面還有人等她,沒功夫敘舊,她讓ethan把畫包起來,“其它就不要了,這畫我帶走吧?!?/br> ethan送她到門口,不舍道:“妞妞,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留下工作?!?/br> ethan說這敢情好,“哪兒高就呢?找你玩兒切?!北本┰?6的。 “協和,中醫科?!睉獙幈Я吮?,“你最好少來,再見?!?/br> ethan笑著罵了句母語。 應寧抱著畫離開「麗辛」,快到到胡同口的時候,一陣北風號過,她偏過頭,余光處是扇緩緩合閉的朱門,一支火紅的梅花越過墻頭,傲立在凌寒,那是她見「麗辛」的最后一眼。 有句詩怎么說的來著? “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br> 是了。 時隔八年,北京,她回來了。然而一代人的青春也已落幕。 - 應寧不是一個人來的,接機的人是她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同窗,陳浩,當年協和派到到哈醫的交換生,和應寧一起在麻省總院實習了三個月,在每天凌晨四點的巴士上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陳浩總說應寧是他見過最刻苦又自律的留學生,大概是同為貧苦家庭出身的孩子又同樣擁有一顆想要出人頭地的心,應寧對他總是多了幾分親切,陳浩結束交換回國后,應寧也和他保持著聯系。 聽聞應寧回國,陳浩主動說來接她,應寧沒有拒絕。陳浩畢業順利留院協和,不出意外他們即將從昔日同窗成為同事,雖說北京對她來說并不陌生,但如今能聯系的熟人卻寥寥無幾,所以她很珍惜這個朋友。 應寧是在陳浩的車上接到ethan的電話的,陳浩二話不說,直接開車帶她過來了,車就停在胡同口賣糖葫蘆的小車旁,應寧往里走的時候,陳浩下了車買了兩串糖葫蘆,用牛皮紙包好小心翼翼放進了副駕駛,他也不問她去哪,就那么等她。 沒一會兒后面又拐進來一輛車,還是輛顏色sao包的超跑,車主狂按著喇叭,探出頭說他擋了他的路。 其實兩輛車也能過,但車牌連號的法拉利,車主不是二代就是小開,明顯是招惹不起的主兒。陳浩是個窮學生,家里沒錢沒背景,純靠自己十年寒窗學出點名頭,大學是個小社會,他早在念書時就明白不能招惹富家子弟的道理,于是立刻賠笑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馬上開走。 往前開時正好遇到走過來的應寧,“怎么到里面來了?” “后面有車進,不好倒出去,從前面繞也一樣,上車吧?!闭f著,后面的法拉利車主又暴躁按了幾下喇叭,估摸是嫌他墨跡耽誤了時間,應寧皺了皺眉,回頭看過去,這一眼后車突然安靜了。 副駕美女從孟子坤身上爬起來,悻悻拽了拽他胳膊,“怎么了孟少,那女的你認識???” 孟子坤突然罵了句cao,“我他媽沒眼花吧?”說著推門下了車。 應寧沒想到這么快就遇到了熟人,不過想想也正常,估計對方也是ehtan喊來的。 就是想不到這位的性格還是一點沒變。 “妞妞!”孟子坤上下打量她,要不是她懷里那幅畫,剛才那眼他差點沒敢認,“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應寧說沒多久。法拉利上的美女特警惕地探出身看她,儼然一副瞧情敵的架勢,孟子坤同樣掃了眼剛從車上下來的陳浩,cao著口不太瞧得起人的北京話,“這人你朋友???” 也不知道這股子敵意哪來的,應寧回國后沒有第一時間聯系他,多少讓他心里不太得勁兒。 “嗯?!睉獙廃c了下頭,手指攥緊畫框邊緣,這圈子里的都是人精,不用猜也知道她拿的是謝陸言的那幅畫,ethan之前處理的時候給整個圈子的熟人打電話都沒人敢接手,她現在和謝陸言沒一點關系,拿走人家東西名不正言不順的,顯得心里還惦記人家,被抓了個現形,有點心虛,想盡快離開。 寒暄兩句,她就要走,“你也是來「麗辛」的?快去吧,我先走了?!?/br> “等等?!泵献永に伎贾_口,“還沒見過大家吧?這幾年大家都挺想你的,有時間見個面,聚一下?!?/br> 應寧說好。 “那個……”孟子坤目光落在畫上,到底還是提了句,“也沒見過阿言?” 應寧搖了搖頭,誠實道:“不過在雜志上見過,最近他風挺大的,各大財經報刊頭版頭條都是他?!?/br> “也是,兄弟見他一面都難了,他現在可是牛逼得六親不認?!泵献永c了根煙,叼在嘴里,像是在打小報告,可卻忘了應寧和那位早就沒關系了。 “小樓這些年和他處的不好,有點生意上的磕碰,誰也不讓誰,阿言上位要立威,兄弟情分不夠,小樓不容易,我夾在中間也為難?!?/br> 說完他便吸了口煙。其實他也知道這事兒不該和應寧說,說了也沒用,但他身邊實在沒個能交底的知心人兒了,指望副駕上那位胸大無腦的?別逗。話說出來他心里也好受點,孟子坤朝她揮揮手,“行了,走吧,有事記得找哥!” 回到車上,陳浩問那人是誰,應寧說是一個朋友,陳浩有一點驚訝,剛剛那人一看就是個游手好閑的富二代,他沒想到應寧會認識那種人,不過他也沒多問。車子從東城開到朝陽,陳浩帶她去藍色港灣吃了個陜西菜,他是陜西人,本來說好他請客,但是應寧為了感謝他,搶著付了錢。 出租屋是提前就租好了的,就在朝陽,一個五十多平米的一居室,九幾年的老小區,條件一般,不過應寧對待吃穿沒啥講究,小時候跟著爺爺在鄉下住習慣了,即使后來搬來北京,住進大園子里也沒能改掉節儉樸素的習慣。何況這房子地段不差,租金也不便宜,能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有個落腳的地方她就知足了。 找房東拿了鑰匙,打開屋門,應寧收拾了一下,檢查好水電,又做了個全方位消毒,就準備正式入住了。 那幅畫被她擺在了床頭,擺之前特地用紙巾仔細擦掉了邊框的浮土。 睡前照例溫習課本,還有爺爺留下來的筆記。這是她這么多年養成的睡前習慣,每次讀著爺爺寫的藥方,耳邊就會回響起爺爺的話,爺爺雖然是名中醫,但卻并沒有強迫應寧繼承他的衣缽,他總是說,“爺爺這一輩子都在實踐中醫,深深敬仰著咱們的老祖宗。但爺爺知道,世界是廣闊的,醫學是開放的,是包容的,是無國界的,人家西醫在許多方面也有著很多獨特的優勢。你打小就跟我學習中醫,這很好,但你也需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去了解一下人家西方的醫術。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地融會貫通,將來把中醫和西醫的精華結合起來,為咱們國家的醫學事業做出更大的貢獻?!?/br> 她其實沒有那么大的野心,努力走上學醫這條路,一是為了完成爺爺的遺愿,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再一個人就是為了自己的私心,那時候謝陸言的身子不太好,她便以為只要自己的醫術足夠精湛,就能保他一輩子健康平安。 第2章 轉天一早,應寧就去醫院辦理了入職手續,順便把飯卡之類的也弄好,還和分管領導見了一面,“聽陳院說你有很大壓力,怎么,跟我說說?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盡管提,協和一向愛惜人才,尤其像你這么優秀的?!?/br> “優秀不敢當,壓力確實有點?!睉獙幨怯瞄_玩笑的語氣回的,她態度謙虛溫和,讓人聽了很舒服。她雖是哈醫的研究生,但卻是個專業不太對口的空降兵,學的臨床。 盡管為了回國就業她早早做了準備,考了中醫執業證書,可畢竟和人家協和正兒八經規培出來的本碩生沒法比較,而且她在美國考的證書只在北美通用,心里還是沒有底氣,主要是怕同事有意見。 院長笑著讓小姑娘放寬心,“中醫科本身就是中西醫結合的綜合診療中心,不僅有中醫也有西醫的技術和人才啊,你得對自己有信心,別忘了你可是但教授親自推薦來的?!?/br> 應寧的舉薦信是國醫大師但嚴屹親自寫的,但教授是謝爺爺生前摯友,這位如今還是上面某位的御用保健醫師,應寧知道自己回國就業之所以這么順利,主要是但教授的舉薦信。 “好,我會努力工作,謝謝院長?!奔热辉洪L這么說了,她也沒有再矯情。 從醫院出來,時間還早,她便四處逛了逛,幾年沒回來,北京變化挺大的,正好下周才報道,這兩天沒什么事兒,她就把周圍地鐵熟悉了一下。 - 那天孟子坤從「麗辛」出來就急匆匆趕去了工體,夜幕降臨,正是夜生活開啟的時候。工體的370是他們那群公子哥最常去的據點之一,黑怕店,雖然沒有那些老牌hiphop知名,但勝在年輕人多,顏值高,玩的也開。 孟子坤其實不是很喜歡黑怕店,他是屬于長期夜店浸yin下的資深玩咖,從十八開始就混夜場,玩的都是電音或者edm,黑怕真的搖不動。 奈何如今歲數大了,不比當年,他們一個院兒里的兄弟,如今經商的經商從政的從政,要不就是出于某些原因遠在海外回不來的,像他這樣至今依舊游手好閑的,用他老子的話說叫一個屁都蹦不出來幾個。 他本來就沒什么志向,他媽的事業有個屁用啊,他那兩個最好的兄弟倒是有志向,一個年紀輕輕接管家族產業,被評為世界500強企業最年輕的掌門人,一個揣著永遠也造不完的家底,從大一就開始創業,結果呢?為了所謂的事業,至今打得水深火熱,十幾年的兄弟情分都不認了。 孟子坤到370的時候,正好聞小樓也在,就坐在離dj臺最近的高卡,卡座四周美女如云,桌子上開著路易十三、軒尼詩理查和四組神龍套,猛地給人一種紙醉金迷的凡爾賽感。 附近高卡屬他這桌最熱鬧。男男女女混在一起玩吸星大法,就是嘴對嘴傳撲克,也是夜店最常玩的一種游戲,牌掉了的人要罰酒。 還幾個美女單獨圍在正中的聞小爺身邊演花活兒。手穿過一只腿去摸自己耳朵,姿勢一個賽一個沒眼看。 聞小爺就那么勾唇看著,嘴角呷點笑,那笑也不過心,看小丑似的,手里很隨意地碼著一打厚厚的鈔票,凡是摸到耳朵就撒錢,摸不到的脫衣服或者喝酒,怎么都成。 “你樓爺最近可是大忙人,怎么今兒個有時間出來了?”孟子坤走上前,立刻有人起身讓座,“坤少來了,樓爺今晚心情不好,哥幾個陪著解解悶兒?!?/br> 聞小樓掃他一眼,“少他媽放屁,老子心情好得很!”說著把所有票子都塞進身邊美女胸口,拍拍臉,讓她滾。 也不知玩多久了,熱的外套都脫了,只留一件純黑色半袖,看不出一點牌子。聞小樓常年健身,屬于身材特結實那種,一頭板寸,左耳打著耳釘,脖子上戴一條銀鏈子,左胳膊到肩膀一整片都是紋身,是只獅子。 這位打小就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一搬磚下去手都不帶抖的,跟謝陸言那種背后使壞的斯文敗類是兩個極端,可偏偏這倆打小就好,好到能穿一條開襠褲那種,誰能想到如今能翻臉到這種程度。 孟子坤搖著手里的骰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甭裝,我還不知道你,要我說你就是脾氣太臭,拉不下面兒,跟他說句軟話,都是兄弟不至于鬧成這樣?!?/br> 來的路上就聽說了,小樓那公司都被查封了,關鍵他那生意的路子本來就不正,對方要是查到底,搞不好人都得進去,這是聞家不知道,知道又是場血雨腥風。 難辦就難辦在這,聞小樓自己不是沒關系,但對面下了狠手,關系又比他硬,他能怎么著? “現在不是我跟他較勁兒,是他瘋了!他要弄死我!”聞小樓順手砸了一煙灰缸,給人對面美女嚇一激靈,他冷笑,“怪不得小時候那算命老頭說過,咱幾個加起來都沒他一個心狠,兄弟,你告訴我,在他眼里兄弟算什么?” “既然知道他是那性格,怎么還跟他大哥合作呢?”孟子坤慢悠悠把煙灰缸扶正,“他那個野心你又不是瞧不出,上位第一件事兒準是把他大哥收拾了,你覺得他會為了你這個兄弟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嗎?!?/br> 聞小樓沒說話,悶悶喝了杯酒,他那個公司確實是跟謝陸言的大哥一起合伙弄的,他也知道他大哥一直在他上位路上使絆子,“隨便吧,栽了我也認了,反正老子不會去求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