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舉路 第300節
第168章 譚越書說完這話, 直接將那杯陳庭齊未喝的茶水潑了上去,等看到那些墨字都被茶水洇濕模糊至看不出原樣的時候,譚越書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看著陳庭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唉, 陳大人,您這又是何苦?” 到了這一步,陳庭齊方才那股子沖動這才終于散去, 他看著眼前那團模糊的墨跡, 只覺得里衣濕透, 被過堂風一吹, 竟是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譚大人, 譚大人……” 譚越書連忙扶住陳庭齊,陳庭齊抓住譚越書, 手卻不住的顫抖: “譚大人, 我知道你奉圣上之命而來,求你,求你為我指條活路吧!我陳家上下七十六口人,我那最小的孫女也才剛滿月,我這年歲已經活夠了, 可是, 她才滿月??!” 陳庭齊緊緊的抓著譚越書的手,一時老淚縱橫, 去歲去清北主考鄉試的魏有任早在回京后一月之時,便被都察院查清其貪贓枉法的證據。 而彼時, 右相避退相府, 僉都御史蘇平真直接秉了圣上,一夜之間將魏家上下殺的殺, 關的關。 可憐那魏家女郎,乃京城第一才女,本是與雷家相看之時,卻一夕之間落入教坊司。 至于其余魏家男兒,若是能投胎,如今怕是連百日都過了。 陳庭齊的惶然,譚越書看在眼里,他忙半跪著托著陳庭齊的臂膀,道: “您既如此,方才怎么還敢寫那樣的論題?” 陳庭齊不語,譚越書只搖了搖頭: “方才的考題無論如何是不行的,我來時,圣上還曾說起當初帝后大婚之時,贊不絕口?!?/br> 陳庭齊聽了這話,眼中這才露出一抹晶瑩,隨后他這才站直了身子,微一定神,開口: “徐解元天賦異稟,我是認得,可他小小年紀,便在兩位權臣之間左右逢源,焉知其不會是下一個右相,也不知圣上如何作想……” 陳庭齊一邊說,一邊看向譚越書,譚越書知道陳庭齊這是想要問圣上的意思,可是他來此圣上并未多授意旁的事。 但譚越書卻知如今陳庭齊需要的是安撫,當下略一斟酌,道: “圣上的意思,便是一切如舊。徐解元的才能您也是親眼瞧見的,總不能因噎廢食不是?” “譚大人所言極是?!?/br> 陳庭齊微微頷首,將那團浸了水的紙撕成碎屑,重新鋪紙磨墨,提筆寫下三個大字: “私心論” 陳庭齊這題一出,譚越書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陳尚書此題實在刁鉆的厲害,這天下便是圣人都有私心,他這一問,何人能答的完美無瑕? 這可是會試! 譚越書猶豫再三,忍不住道: “方才,陳大人不還憂心本次會試如何取士,如今這……” 譚越書話沒有說完,陳庭齊卻已意會,他輕輕擱筆,緩聲道: “正因如此,我才有此舉?!?/br> 陳庭齊說罷,卻不再解釋,只將考題封存于密匣之中,隨后這才如同沒事人一般與譚越書討論接下來的考題。 譚越書都被這一幕給看懵了,陳大人還是那個溫吞的老好人,可又有幾分不同,著實讓人費解的很! 但無論譚越書心里如何作想,這會兒也只全副身心都投入與陳庭齊對考題討論之中。 如此,三日一晃而過。 這三日,每逢天晴,風和日麗,讓原本覺得還有些凍手的學子都可以在此時大顯身手,再加上首場的考題并不如何偏門刁鉆,一時貢院氛圍倒是分外和諧。 隨著下考的鐘聲響起,徐韶華提起早就整理好的考箱,神色平靜的走出了貢院。 如今正是春日,天氣并不炎熱,故而雖然周圍的空氣略有異味,但也在忍耐范圍之內。 林亞寧和徐遠志早早便相攜著在貢院外等著,看到徐韶華后連忙迎了上來: “華哥兒,你可算出來了!” 徐韶華下意識的后退一步,苦笑道: “爹,娘,您先別過來,我這身上沾了味道,不大好……” 徐韶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二老一左一右的攙住了胳膊,林亞寧忍不住嗔怪道: “不大什么?你打小還是我換的尿布,我什么沒見過?還跟娘生分了!” 徐遠志直接一手提著考箱,一手將徐韶華扶上馬車: “莫說話,仔細吃了風肚子疼,車上是你娘煮的紅豆湯,一直溫著哩,華哥兒先去喝兩口,等飛哥兒出來咱就回家?!?/br> 徐韶華聽到這里,不由微微一怔,但隨后,他點了點頭: “好,等會我們就回家?!?/br> 安望飛出來的稍晚一些,一上馬車整個人都恨不得攤成一張餅,他抬眼看向徐韶華,忍不住笑了: “多虧華弟鞭策,這首場,我應是過了!” 那些題目,華弟都曾一一為他仔細剖析,二人也都曾對此做出過多種答案,對于安望飛來說,這次他的運氣簡直好到爆棚! “那也是望飛兄頭懸梁錐刺股,勤奮而來?!?/br> 徐韶華笑著遞過一碗紅豆湯,林亞寧煮紅豆湯喜歡在出鍋前捏一小撮鹽,與原本的清甜混合起來,便越發的甘甜。 如徐韶華這些考生剛出考場,一連三日的干食,最欠缺的便是些湯羹,rou羹油膩,素羹寡淡,倒不如這么一碗甜甜的紅豆湯讓人覺得舒心。 安望飛一口氣喝了一碗,倒沒敢多喝,可卻也忍不住咂巴著嘴: “伯母來了倒好似我娘也一道來了一般?!?/br> 安望飛沒好意思說這湯里有娘的味道,徐韶華卻不由笑笑: “我娘她啊,曾也是個喜歡點心的女娘,現下家里好了,平日里又與嬸嬸住的近,安嬸嬸擅廚,可不是能學一學?” “難怪我覺得這紅豆湯喝著有種熟悉的味道,我還以為是我矯情了?!?/br> 安望飛不好意思的說著,二人一路說笑,但回到徐宅洗漱一番后,那是直接沾床就睡,完全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三日時間,又要費腦力,又要拼耐力,任是鐵打的人也遭不住。 天色暮去,林亞寧輕手輕腳的將明日要穿的衣裳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看著月光下,幼子那略顯疲態的模樣,只覺得心中一酸,卻也不敢多做其他,忙又退了出去。 外頭,徐遠志正看著那半輪月亮,等林亞寧出來后,他這才提著燈籠走過去: “出來了?” 林亞寧“嗯”了一聲,與徐遠志并肩而行,等走遠了,她這才啞聲道: “以前只知道華哥兒讀書苦,可是今個親眼見了,才知道這科舉才更是折騰人。 當初,華哥兒連狼都打得,可瞧今個累的竟是與當初打狼一般了。幸好這次咱們來了,若不然這孩子跟前也沒個貼心人照看著,唉……” “科舉改命,哪有不累的?!?/br> “你不心疼華哥兒?那今個是誰早早就起來催我熬紅豆湯的?又是甜了又是淡了的,真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 “我心疼,我心疼也不頂用啊?!?/br> 徐遠志嘆了一口氣,只怪自己當初未曾多堅持堅持,若是再次一試,說不得華哥兒也不必這般辛苦。 林亞寧聞言,也不由沉默了一下,隨后這才輕輕握住徐遠志那提著燈籠而冰涼的手。 兩雙手,一樣的粗糙,布滿著裂口,是他們勞作多年,掌心之中無法抹去的痕跡,此刻緊緊握在一起,在月色下漸漸遠去。 徐韶華翌日醒來,便看到那架子上被林亞寧放置的棉衣,應是才被太陽曬過,那層棉絮很是輕柔蓬松,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這會兒,外頭才過三更天,徐韶華這邊一動,安望飛也醒了,二人剛出門,大用便請二人去正堂坐著: “老夫人一宿沒睡,給郎君準備了早飯,郎君且略坐坐,小人這便端來?!?/br> 不多時,簡單的早飯便擺滿了桌案,濃稠香甜的白粥,瑩白如玉的羊乳羹,十八褶的軟包子,另有一些口味清淡的點心,一時倒是琳瑯滿目。 “伯母這手藝,絕了!” 安望飛忍不住贊了一句,這里頭他還能看到他娘的影子,一時吃的更歡了。 徐韶華沒有多說什么,提箸取用,溫熱的食物溫暖了他的腸胃,也讓他眉間的疲憊漸漸消散。 等到快用完早飯的時候,林亞寧這才換了衣裳過來,徐遠志緊隨其后: “華哥兒,味道如何?這可是我將你安嬸子的本事都學了一遍做出來的!” 林亞寧難得眉眼間泄出一份驕傲,徐韶華連連點頭: “娘的手藝向來極好?!?/br> 林亞寧一時笑彎了彎,徐韶華這才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溫聲道: “就是娘太勞累了,爹,今個您和娘就在家里好好歇歇吧?!?/br> “那可不成!華哥兒說要我和你爹送考,那可得,那什么始終……” “有始有終?!?/br> 徐遠志適時補上一句,徐韶華忍不住看了一眼徐遠志,沒想到這里頭還有他爹的事兒。 當下,徐韶華只得無奈的與二老攜手同行: “罷罷罷,娘要當一諾千金的豪杰,我只得領命了!” 林亞寧忍不住翹了翹嘴角,斜了徐遠志一眼: “還得是我們華哥兒會說話,隨我!” 徐遠志被擠兌的眼神都變得幽怨起來,隨后便看到徐韶華沖著他露了一個笑臉,登時便明白過來,忍不住笑罵道: “臭小子!跟你爹玩起借力打力了!” “娘平日最聽爹的,今個娘累了一宿,爹也不勸勸,被娘說兩句也是應當的!” “應當的!” 林亞寧樂呵呵的說著,徐遠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氣的重重哼了一聲,隨后發現自己的胳膊還在那臭小子手里,只得別別扭扭的上了馬車。 等到了貢院一里遠的地方,馬車便已經進不去,蓋因昨日有許多考生的身體已經有些不佳,可為了不耽擱科舉,只得被家里人用馬車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