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舉路 第170節
“讓您與幾位公差漏夜來此,實在辛勞,便當請您幾位喝茶了?!?/br> 李捕頭掂了掂手里分量不輕的銀子,面上終于露出輕松之色,道: “徐秀才公有心了?!?/br> 李捕頭知道他家大人看重這位徐秀才公是一回事兒,可是這徐秀才公會不會來事兒,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他李石可以看在大人的面子上,給這徐秀才公行個方便,可是手底下的人若是有個怨氣……他總不能自掏腰包不是? 李捕頭面上的笑意變得真切起來,隨后便見范老又一次走了上次,沖著徐韶華拱了拱手,這才入內。 而此時,侍從也奉上了茶水,徐韶華陪李捕頭在外等著,低聲請其他同窗先回去休息。 可是,這等生死大事,人命關天,沒有人離開,徐韶華只得讓人取了椅子來,眾人安靜的等在院中,只有李捕頭時不時的吐茶葉沫子的聲音。 約莫過了一刻鐘,范老走了出來: “凌秀才公身上的痕跡,確實是自縊身亡才有的,具體尸檢內容我已記錄在冊,待回去便會呈交大人過目?!?/br> 范老如是說著,他身上還有一股濃烈的醋味,李捕頭避了避,這才道: “知道了。這凌秀才公戶籍之上無父無母,既然已經確定他是自縊身亡,現在又天熱,還要勞煩徐秀才公讓他早日入土為安了?!?/br> 況且,那自絕書上,寫的輕輕楚楚,今歲的廩銀凌秀才公已經盡數支取,請徐秀才公為其下葬,做喪葬費之用。 徐韶華點頭稱是,李捕頭隨后放下茶碗,朝外走去,剛出了小院,便有人低聲道: “頭兒,那凌秀才公死的也太蹊蹺了……” “你懂什么?人好友死在他面前,看情況還是為了誣陷他,他又心如死灰,直接認罪,要不是徐秀才公,現在估計他就死在牢里了。 哪里還有如今的秀才功名?那才是真正死的不清不白,讓人笑話,倒是現在……也算是能入土為安了?!?/br> 李捕頭如是說著,可他心里沒有說的是,只看那日這徐秀才公在大人面前,不過寥寥數語便將那凌秀才公撈出來的本事,今日這事兒若是有異,他能安靜的和自己喝茶? 只怕早就鬧翻天了! 李捕頭嘖了嘖舌: “今個出了夜差,兄弟們辛苦了,一會兒咱們去吃頓好rou!” 眾人聞言,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是,便再無人提起方才之事。 而范老一人則遠遠的墜在所有人的身后,他這個仵作,雖然被人尊一句先生,可是究竟得不得人敬重,那就冷暖自知了。 這會兒,范老垂下的手指微微一顫,他想起自己方才驗尸的一幕。 那日他因為本事不到家,一時疏漏,差點冤了凌秀才公,是以這段時日他又重新研讀一邊劉仵作曾經交給筆記。 結合方才尸體的整體情況,范老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位凌秀才公,或許并沒有死! 可范老更清楚,若是自己能看出來,那位徐秀才公未必看不出來,而那日凌秀才公的種種驚險,范老只覺歷歷在目。 是以,范老索性直接將此事略過。 而范老沒有說的是,那日泰慈寺中,少年敬重有加的態度,讓他回味了數個日夜。 若這是他所愿,那便如他所愿。 小院里,凌秋余的死訊終于徹底確定下來,眾人沉默著告退離去,徐韶華是最后一個離開的。 或者說,徐韶華并未急著離開。 月色黯淡,一抹與夜色幾乎融合在一起的身影從窗外跳了進來,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你便是徐小郎君?” 徐韶華抬起頭,只見一個被遮著面容的女娘正一臉好奇的看著他,而等徐韶華抬頭的一瞬間,她下意識的捂住小嘴: “好一個濁世佳公子!你可要做我夫君?我可以等你再長兩年!” 那女娘如今看著也不過十三四歲,這等大膽的話卻是隨口就來,徐韶華頭一次愣了愣,幾乎要懷疑自己身處何地了。 片刻后,徐韶華這才拱了拱手: “姑娘慎言,莫要污了姑娘的清譽?!?/br> “我等江湖兒女,不在意這個!你就說應不應吧!有你這么好看的夫君,看她霍三娘如何在我面前得意!” 徐韶華沉默了一下,揉了揉額角: “姑娘抬愛了,不過我家中已有婚約,還不知嬸子今日的布置如何了?” “我姑母都把我叫來了,這事兒肯定妥了!剛才我給那人灑了一把追影香,敢對我姑母下手,留他一個全尸已是恩賜!” 那女娘嬌哼一聲,一雙剪水秋瞳水波流轉,看著古靈精怪的,她隨后只笑嘻嘻道: “徐小郎君,這有婚約也不打緊,只要你那娘子不介意,我也能進的門?!?/br> 徐韶華只覺得額角突突直跳,他忍住自己去按揉的沖動,當下只低低道: “可我不愿。我若娶妻,只娶心中摯愛,不納二色,不讓她受絲毫委屈,姑娘這話還是莫要再提了?!?/br> 那女娘愣了愣,繞著徐韶華轉了一圈,徐韶華這一年來養的好,個頭也竄的快,別看他看著比著女娘小,可實則徐韶華還要比其高出三指。 那女娘故意靠近徐韶華,可下一刻卻在一臂遠處停下來,只見少年眸色冷淡: “姑娘止步,否則下一次此物在哪里我便不知道了?!?/br> 女娘站在原地,看著徐韶華手中泛著寒光的金針跺了跺腳: “好好的郎君,竟用這等娘兮兮的手段!白瞎了一張好臉!” 徐韶華充耳不聞,隨后也不管壺中茶水涼不涼的,直接倒了兩碗,將一碗推過去: “多有冒犯,姑娘請。還未請教方才發生之事?” 女娘知道這會兒要談正事兒,是以也并未多言,只坐在徐韶華對面,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能有什么事兒?姑奶奶我出手,他還想逃過姑奶奶的天羅地網?要不是姑母說要順藤摸瓜,這會兒人我就給你帶過來了!” “姑娘當真是女中豪杰,不知如何稱呼?” “我姓墨,你叫我墨五娘就是了?!?/br> 墨五娘托著腮,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徐韶華: “你這人倒是和那些死守規矩的木頭不一樣,連請人喝的茶水都是涼的!” 徐韶華:“……” “一時疏忽,還請……” 徐韶華正要說話,墨五娘直接擺了擺手: “別給我說什么咬文嚼字的話,這夏天不喝涼茶才是傻的好吧?茶么,解渴就行了,今個什么都不順心,也就只有這口茶合適了!” 徐韶華合理懷疑這不順心里頭的原因,還要添一個自己,是以徐韶華并未順著說下去。 墨五娘嘀咕了一句“無趣”,隨后這才饒有興致的看著徐韶華: “不過,我姑母說你算無遺策,方才我在屋頂可是看到那驗尸的老頭猶豫了好久,這才開始寫字,你說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徐韶華聞言只是淡淡一笑: “看出,那便看出吧?!?/br> 要的便是范老看出,不過,即便范老看出,他亦有后招。 凌兄身上發生的事兒知府大人想必也看在眼中,如今又事涉安王,只怕干系不小。 而此時,少了凌兄這個事主,卻是可以讓原本緊張的朝廷局勢可以暫緩一二。 孰輕孰重,知府大人自有分曉。 至于范老那里,徐韶華只求他如實記載,屆時……有朝一日一切之事已了,凌兄若還想做這個泰安府的秀才公,也有一個退路。 可以說,在凌秋余決定假死脫身時,徐韶華便已經替他將后路都捋了不止一條。 徐韶華腦中思緒萬千,可實則不過一眨眼。 而再等徐韶華抬眼,他抬手一翻,墨五娘撇了撇嘴: “怕什么?我就是想再倒一杯茶罷了?!?/br> 徐韶華笑了笑: “墨五姑娘請?!?/br> 墨五娘端著倒滿茶水的杯子,卻不急著飲下,她只是打量著徐韶華。 方才驚鴻一瞥時,她只覺得少年美的不似真人,可這會兒幾句話下來,她又忍不住為其打上了一個標簽——神秘。 少年的那雙眼,沉靜如海,哪怕她方才所言足以令任何一個人亂了分寸,可實則都不足以在少年心間掀起絲毫波瀾。 若是方才那些輕浮的言語,只是一個江湖女子看到美人時下意識的嘴快,那么這一刻,墨五娘倒希望有成真之日。 “你這院子都被人踩點踩的快成骰子了,這兩天我就在這兒住下了,你那點兒娘兮兮的手段不頂用!” “那我為姑娘準備房間?” “不用!” 墨五娘擺了擺手,瀟灑離去: “天為被,地為床,給個桿兒也能睡!” …… 翌日,徐韶華與眾人商議一番后,便準備安葬了凌秋余,凌秋余自絕書中連自己的葬禮一切從簡都寫好了,眾人自然也不能違背他的遺愿。 原本的停靈七日也因為天氣的原因,改為停靈一日,最后隨著棺材合上,也昭示著這個人要真正的下葬了。 凌秋余下葬的那日,天氣陰沉沉的,有些悶熱,可眾人此刻也都無瑕顧忌這些。 他們將凌秋余安葬在萬木嶺之下,護城河之南,是個面水靠山的風水寶地。 因為一切從簡的緣故,眾人在下葬之后,紛紛離去,徐韶華作為如今與凌秋余關系最為親密之人,留下來守靈。 是夜,大雨瓢潑而下,徐韶華盤膝坐在剛搭好的茅草屋里,唇角終于帶上了一絲笑意。 天公作美。 縱使大雨會導致泥土泥濘,可亦會沖刷掉所有痕跡,徐韶華趁著夜色挖墳掘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