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規事件調查組 第1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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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洗干凈你的臉,沒有人見過你?!?/br> 愚蠢的廢物弟弟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把泥灰抹去,興高采烈地對我笑:“上…課!” 這個…結巴。我把他踹到自己位置坐下,旁邊多嘴的人問:“尤洛,這是誰,沒見過他?”我懶得回答,跳下吊腳樓,把他留在那里,深入萬毒森林中,獨自采摘我昨日看中的那株毒草。 傍晚的時候,我回到學堂,遠遠地就聽見他們在吵鬧,學堂的同齡人圍著一個□□打腳踢,而在他們的拳腳中間,我看到了鼻青臉腫的廢物弟弟。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僵在那里,我自認為,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么東西能讓我為之動容,但那一刻,我好像真的感受到了某種…無法言喻的絕望。 大抵是因兄弟間心緒相通?我不知道,我無法確定,我想更久地旁觀,尤異到底會被他們毆打成什么慘樣,我也好奇于,我教過他拳腳功夫,為什么他沒有反抗。 他只是默默地抱住腦袋,他的傷口綻裂,流出黑血。 他們此起彼伏地大罵:“怪物!”“去死!”“災星!” 尤異看見了我,但很快,他把腦袋埋起來,試圖藏身進泥土里??墒?,誰又會放過他呢。他是德高望重的長老親口定下的,會讓蚩尤族亡族的不祥征兆。一切的厄運,皆是因他而來。他必須慘死,那是他的宿命。 我走過去,很隨意地撂倒他們,看見我來的時候,所有人四散而逃?!皬U物,”我對尤異說,“站起來?!?/br> 他抱著腦袋抬起頭,滿臉淚水地對我笑,慘慘地咧了下嘴角,輕飄飄地叫喚:“哥…” 他的腿斷了,我把他抱起來,背上后背,尤異趴在我身上,疼得掉眼淚,我說:“不許哭?!庇犬惾套×?,默默地咬緊下唇,回去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下嘴皮又被自己咬出血,新傷疊舊傷。 真是…愚蠢。 那之后,每次出去,尤異都穿著女孩的衣服,把自己的臉牢牢遮住,他不會再跟在我身邊,而是自己偷偷去學堂聽老師講課,他會躲在小樹林里,偷看他的同齡人玩一些無趣的游戲,他認識了每一個人,但沒有一個人認出他。 他也只和我說話。他在爹娘長老甚至其他人面前,不再開口言談。他們都以為他變成了啞巴,只有我知道,他不敢說話。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災難。 從那天起,我沒有再喂他喝藥,他也不需要了,他已經很好地適應了藥草的毒性,成為一個百毒不侵的異脈。 在他十四歲那年,爹娘取了他的肋骨,為我做刀。我并不知道這件事,是長老擅自決定。當我得知時,他們生生地取走了他的一根肋骨,血淋淋的白骨,從我面前拿過去,我沖進地下室,尤異躺在籠子里,睜著眼睛,看著虛空。 他的胸腔被針線縫合,涂滿了草藥?;\子里,遍地是血水、擦血布和藥粉。我的鼻息間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我打開籠子鉆進去,在他身邊盤腿坐下,握緊他的手,尤異忍著哭腔,氣若游絲地叫我:“哥…”其實他的神智已經渙散不清,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顛三倒四地重復:“疼…不疼…哥…不疼…哥…我…疼……”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感覺到自己的鐵石心腸在崩塌,當平生第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時,我發誓,有一天,我要讓他光明正大走出這里,我要弄清楚,為什么,這世界上的人,都非要他去犧牲不可。 為什么,我們的部族永遠偏居在萬毒森林,為什么,我們不可以返回故地,為什么,我們固守著舊時代的血脈,不肯融入外界的洪流,為什么,這萬世一系的蚩尤后裔,要將滅族的災厄根源,全部加諸于一個被取走肋骨的孩子? 為了落后于時代的古老部族殘存下去,為此不惜犧牲我的親弟弟,讓他永遠活在地下,活活打斷他的肋骨然后取走,萬毒森林中的所有人都認為理當如此。 那么從來如此,便是對么? 我開始頻繁地出入萬毒森林,與外界聯系,我認識了外界的人,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我問他們中原還在嗎,他們告訴我,現在是民國了,大統領和他的宋夫人住在南京。 我對著他們送予我的地圖細細尋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螞蟻那么大的萬毒森林。螞蟻大的地方,卻是我弟弟永遠也出不去的囚牢。 燒毀了地圖,我返回萬毒森林。爹娘警告我,我已經違背了族訓,不能再離開密林。我越來越不相信他們,甚至是憎惡,我親眼見到每個出生的嬰兒都要送到大長老那里,由他占卜決斷,這個嬰兒,會不會也像我弟弟那樣帶來災厄。 十余年間,我親眼看到他們殺死了六個這樣的新生兒,無論他們的父母哭嚎得有多慘烈,大長老都秉公執法地告訴他們:“這是災星,為了部族,他只能死?!?/br> 像一場前赴后繼的獻祭,沒有人知道,何時才是盡頭。 我越來越厭倦。我和大長老爭吵。 在尤異十六歲那年,我一意孤行離開萬毒森林。 我認識了一個人,名叫釋迦,他幫助我進入一所男子學校,我學習了很多東西,關于這個世界,關于歷史和當世,在混亂濁世中,我愈發感到,萬毒森林是多么渺小的一隅。我和我的族人們堅守著古老的血脈,或許早就失去了意義。 釋迦很理解我,他是第一個知道我身世的人,他講了兩個故事,日本的明治維新和清朝的閉關鎖國,釋迦在圓月的夜晚與我暢談:“尤洛,我能感覺到,你是心懷大志的人。你的大志,和你弟弟、和你的部族有關。你希望他們接受改變,而非封閉守舊?!?/br>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字典上知己那兩個字,究竟是何含義。 在萬毒森林里,他們故步自封,沒有人能理解我有多想讓他們出來看看??纯赐饷娴氖澜?,滄海桑田,白云蒼狗,炎黃不在了,蚩尤不在了,神農不在了,中原逐鹿化為傳說,那些漫長的流浪,也早已是記憶中的泡影。 可為什么,他們就是走不出來呢? 還是…困于過去太久,他們已經沒有資格走出來了。 我和釋迦的交往越來越密切,他稱我為摯友,我視他為知己。 他陪我游歷大江南北,革.命黨、反叛軍、軍閥、鄉紳、地主、佃戶……我的見識越來越廣闊,可我也越來越困惑,為什么攘外必先安內,為什么地主能把佃農逼得家破人亡,為什么一部分人夜夜笙歌,而另一部人餓死路邊,為什么同樣生而為人,有的人生來在天堂,有的人生來在地獄。 世道,如此不公。人心,如此陰暗。 而我和我弟,卻要為守護這樣的種族,付出包括生命的一切。那時我已經隱約知道,如果蚩尤后裔滅盡,遙遠的祖龍脈下,有什么東西就要破土而出。據說,那是蚩尤先祖與這片天地定下的,最后的契約。 可我還是無法理解,融入中原,蚩尤后裔也會存續下去,何必在萬毒森林中因循守舊? 釋迦告訴我:“你的族人已經無可救藥,尤洛,你唯一能做的,是放出你的弟弟?!?/br> 我同意他的說法,我的思想變得越來越混亂,越來越多我想不通的事糾結盤錯,我無法悟透這世間的真理,我捉摸不清天道,我越來越感覺到,人類無可救藥。我想要創造一個嶄新的時代,真正的有秩序的時代。 而與創造相對應的,是毀滅。只有滅盡這個舊時代,才會誕生出真正的新生! 在做這一切之前,我要先放出我那可憐的廢物弟弟。 他還是那么懦弱,從來沒想著出去,他寧肯站在那里,挺直了脊背,被臭雞蛋和爛菜葉淹沒。他慘兮兮地抹了把臉,回頭望向我,滿臉無所謂,說:“哥…回…來了?!?/br> 我回到了萬毒森林,殺了很多人,為了制造黑鏡。我成功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殺人的時候,我那廢物弟弟看見了。 ……他竟然妄圖用金蠶替我擔罪,荒謬! 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時候。 我這弟弟,的確是個廢物。直到最后,他都沒有反抗,他上了行刑臺,被架在火刑架上,他低著頭,誰也不看。而他的生身父母,除了忍住眼淚,什么也做不到。大長老一臉終于得償所愿的得意。 黑鏡沖出來。我放了尤異,我告訴他:“你自由了?!彼麉s說我瘋了。 他的神情那么悲戚,好像錯的是我。 我何錯之有?!是我放了他,是我救出他,是我殺了害他淪落至此的大長老—— 我何錯之有?!—— 難道他們,不該死嗎?! 我冷笑,將金蠶和黑骨刀丟給他,接下來,就該去完成我的大業了。 殺一人是屠夫,殺天下是英雄。 自古成大業之人,哪一個不是滿手血腥?我愿意做這個惡人,殺光所有自私自利、迂腐守舊、虛偽偽善之輩! 如果只有這條路,我愿成為執刀人。 到最后,我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也不在乎究竟殺了什么人,鮮血籠罩了我的眼睛,目之所及,是殺戮,殺戮,殺戮。 ……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和他,會成為對手。 昆侖山上,我敗給了他。不知何時起,我的弟弟已經變得這么厲害了。我不甘心,我的大業,不該就此止步??墒禽斀o他,似乎也沒那么難以接受。 這天地唯一值得我舒心的是,滿手血腥的我,曾經救出了他。 可他還是優柔寡斷,他沒有徹底殺死我,而是選擇將我封印,封印在他的靈魂中,只有他死去,我才會死去,我們同生共死。我陷入黑暗中,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意識逐漸消散,我在經年中,與他共同沉眠。 在秦嶺地下,我醒來過,在一具丑陋的花皮狗臉中,我的廢物弟弟還是老樣子,一點變化也沒有,他甚至和一個心懷不軌的野男人混在一起,令我非常失望。 經年的沉睡后,我已經不想要他的性命了,或者說,我從來沒想殺死他。但他快要死了,或者,換個詞,大限將至。 該要從何說起。這一切,與我那廢物弟弟封印我的方式有關。 我的血脈不弱于他,要將我封印,必然要付出代價。 這份代價就是,他永遠不能想起我,他要將過去永久沉埋,埋葬記憶,使我的魂魄無法感知到他的意識,那樣我也不會醒來。這是我族的禁術,迄今為止,也只有我弟真正的用出來。 而為了撕碎記憶——記憶是一個人的過去,也是一個人的未來,尤異竟然跳進龍脈,讓虛無將他撕碎,使他的時空四分五裂,他的記憶同樣混亂,他再也無法想起我。 愚蠢。 釋迦會不擇手段喚醒他的回憶,從而喚醒我。 寧北的女尸將他引入湘西鬼蜮,他們在鬼蜮幫釋迦帶出了青銅球,而后釋迦設計了梅學成,利用這個中年男人的執念,帶走青銅球,逼尤異反復回想那些被他埋葬的過去,終于在秦嶺中,刻意設計的人蠱女將那些不堪回首的血腥往事推上臺面。 不幸的是,我的確制作過人蠱女,而尤異也看到了。我殺人的場景,在他腦子里留下的印象太深。他終于想起了一切。 當記憶復蘇,碎片悉數死去,我將從黑暗中蘇醒,惡魔再度歸來。 這是宿命。 我在釋迦準備的克隆體中睜開眼睛,為了cao縱我,他召集了日本的陰陽師們,利用陰陽術法,將兇魂煞魄與我的意識交融,再度使蘇醒后的我變成一個失去理智的狂魔。 必須承認,他不再是我曾經的摯友。 人活的時間太長,心中就只剩下執念,因執念,也就入了魔。 八十五年后,在那個野男人的一意孤行之下,碎片消散,時間定軌,無數個尤異死亡的平行時空消失,我弟弟在龍脈深處,睜開眼睛。 我們同時醒來。 在虛無這惡毒之物的見證下,重復了八十五前的爭斗。 釋迦最終死于虛無之手,他活了太久,眼睜睜看著輝煌的時代過去,日本成了無法擁軍的戰敗國,沒有任何改變,仍是歷史上那個受制于人的蕞爾小國。他孤身來到這里,大概也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他的執念,不過是讓我醒來。 我醒來,又能如何。八十五年過去,我心中,早已糜爛如泥。 幸好金蠶還有用,將那些cao控神智的兇魂帶走,我睜開眼睛,看見了冰雪和荒原,以及等待著下一個獻祭者的虛無——這貪婪的怪物。 龍脈和虛無到底有什么關系,早已沒有人知曉了,知道的人在漫長的歷史中悉數死去。就連保存舊聞的我族,也只知道,填龍脈,鎮虛無。 我們是與皇天后土定下契約的最后一代,當龍脈斷裂、虛無出世,就必須要我族后裔身填龍脈,以饗虛無,使這貪婪的怪物得到滿足,縮回地下。直到有一天,虛無不再滿足,也許那時,就需要我弟回到這里,填龍脈。但誰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時候會到來。 但我想,尤異能鎮住虛無八十五年之久,我能鎮壓的時間,只會比他更長。 真奇怪,我這樣鐵石心腸的人,竟然會選擇去填龍脈,這種蠢事,簡直愚不可及,是從前的我完全無法想象的。但那一刻,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我不會再讓尤異進去了。 無論他后來有多畏懼、痛恨那個殺人魔一樣的兄長,可我知道,他這么心軟的人,始終無法忘卻年少時,我是他唯一的玩伴。我們血脈相連,是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也是這世間,彼此的、最后的至親。 大長老曾經預言我的弟弟,親朋散盡,不得善終。他的預言從不出錯,即便厭惡他,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他認為一切滅族災難皆因我弟弟而起,因此對他千般防備、萬般鎮壓,可他沒想到,到頭來,他們對我弟弟的所作所為,反而成了我步向殺戮的誘因。 佛家講因果,因果無常是,這是宿命,也是天意。 唯一的變數,大概就是那個野男人,他改變了我弟弟的命運,讓大長老的預言終成一紙空文,進青銅門前,我忽然想到,預言不一定是既定的未來,未來也可以改變。 那一瞬間,我好像明白了,我苦苦執著的道,究竟是什么。 千帆落盡,我欣然于此,奔赴天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