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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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退了半步,看著人弓背跳得像蝦子,眉頭微挑,輕笑,透著散漫的不屑。 “有小孩兒的地方,抽什么煙,要裝別在這?!?/br> 很快,有個穿休閑西裝的年輕人趕過來,繞過破口大罵的黃毛,微笑著給周圍人頷首抱歉,氣質稱得上如沐春風。 轉頭,徐淵咬牙切齒地捏著他肩:“你沒事吧你?” 梁弋周聳肩,滿不在乎。路過黃毛時又冷不丁加碼:“對了?你沒媽嗎,長著嘴不會說人話???” “老子今天不干死你!” 黃毛幾乎要氣撅過去了,沖上去就要抓住他領子。 …… 簡直一場鬧劇。 眾人瞠目,聞聲圍來看戲的人越來越多。 徐淵嚇得趕緊把人分開,正準備抓著他趕緊離開,忽然想起被驚嚇到的核心人員。 在良心的驅使下,又抓著祖宗返回攤位,給那個抱孩子坐回椅子上,明顯因為局促而安靜下來的母親道歉。 “實在不好意思啊,給您添麻煩了?!?/br> 徐淵知道這些做小本生意的老板,爭取這次集市機會也不容易,面對沖突第一時間更愿意息事寧人,不想撕破臉。 梁弋周倒好,回老家這趟心情指數極低,今天更好,簡直是混混血脈覺醒了。 “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br> 梁弋周也恢復了正常社交水平,收起了玩世不恭,笑得眼微微瞇起,瞬間沖散了五官線條過于鋒利帶來的凌厲感。 他對低頭看攤位上滿滿當當、沒賣出去多少的甜品和果脯,隨口道。 “我這邊朋友多,您——” “不用?!?/br> 戴著口罩的年輕母親輕聲開口,截斷他。 她低頭,看著懷中女孩兒,只露出發旋,聲音比剛才更低。 “想要你們拿一盒走就好?!?/br> “那我多拿幾個,謝謝?!?/br> 徐淵順手掃碼付了錢,用手肘撞了下梁弋周,示意他多挑點。 梁弋周沒動。 他站在原地,悶熱的夏日晚風吹來,吹得黑色衣角微微掀起。 “怎么了?” 徐淵感覺到異常,扭頭看他,緊張地蹙眉。 偏偏原馨此時醒了,像一尾捉不住的小魚,正要從崔鈺懷里掙扎下來。 崔鈺懷里沒了孩子,于是慢吞吞抬頭,摘了口罩。 “隨便選?!?/br>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兩人禮貌頷首,也恢復了正常社交水平,一雙杏眼溫柔瀲滟:“是我該謝謝你們?!?/br> 徐淵:“不用不用——” “拿吧?!?/br> 梁弋周說。 “她欠的,該拿就拿?!?/br> 語氣客氣冷漠,視線從旁邊的原馨掃一圈,轉回來,落到她身上,舉重若輕,毫不在意。 孩子。 這顯然是孩子。 梁弋周:“恭喜?!?/br> 崔鈺頷首:“謝謝?!?/br> 下一秒,梁弋周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徐淵的問話從身后遙遙飄來。 “哎是你自己說要的你又不選蛋糕啦?!” ** 崔鈺晚上八點半收的攤,比前一天早一小時。 有穿藏藍色夾克的主管來過,詳細咨詢了她傍晚發生的事,崔鈺還沒來得及開口,其他攤主已經一擁而上,七嘴八舌,繪聲繪色描述了一遍。 “行,我知道了。我們一定會督促嚴肅處理,各位看見不文明的現象,也可以及時出手制止舉報?!?/br> 幾句官話后,等人群散了,這主管才又嚴肅看向崔鈺:“走吧?!?/br> 主管走馬上任第五年,頂頭上司是招商局的領導,今年的重點是招商、安商、富商加城市系統轉型,白紙黑字寫著呢,重點是轉型。跟這些投資機構打交道,再選出合適的組支基金交給人家管,最好手把手幫著辦成產能落地這事,算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了。 今晚這意外當事人,是盛頤創投的兩名 gp,雖說人家本來也有項目要考察,但看一眼那履歷,那人脈,愿意在這待上一周,怎么著都算貴客了。 今天開完會正好有空,本來想帶著這批貴客看看活動,休息散心,結果就遇上了這檔子事,跟一混混杠起來了。 領導聽完太陽xue都要冒煙,無數糟糕案例從腦海飛過,生怕人家一拍屁股、帶著壞印象連夜飛走了,趕緊把兩位合伙人拉去單獨擺了桌飯。 擺飯擺飯,自然要集齊當事人。 崔鈺也得在。 她有了心理準備,一推門,紅木圓桌坐著幾個人,一打眼掃過,也沒太驚訝。 說是飯局,也不是來吃飯的。 第一件事,就是被主管推著過去好好謝人家。 ——態度要好,尊敬一點,要是有條件最好感情充沛一點,要是忍不住掉了眼淚也沒事,要表現出我們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心吶。 崔鈺被推到跟前,再次站到了對方跟前。 他坐著,坐姿稍顯散漫,指尖在桌面依序輕敲,有一下沒一下。 那雙黑眸打量起人,已然陌生許多。 褪色的驟然變鮮明。 像很久前一場漫天雪色,再次現出原色,變得刺目,也顯現出令人不安的痕跡。 記憶倒退留下的。照在雪地上的光影,是明與暗摻在一起?;蛟S寫作記憶,讀作厄運。 崔鈺垂了幾秒眼,最終抬眸。 平靜地看向他,伸出手。 “今晚,非常感謝您?!?/br> 周圍有什么附和或催促的聲音,她也聽不太清。 他這張臉是很大的干擾項。 梁弋周把她的手晾在空中足足半分鐘,最后才站起來,不輕不重地握住,一貫的笑意,輕佻又玩世不恭。 “不用,順手?!?/br> 手心交握的瞬間,干燥溫熱與冰涼柔軟交觸。 男人的指腹與虎口有繭,觸感清晰磨人。 這并不奇怪,梁弋周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他也從不避諱這一點。 崔鈺出神很短瞬間,垂眸凝視。 只是這些磨人的繭與指尖,曾經游走過其他地方,用手指摩挲對方的疤痕,在夏夜蟬鳴中汗濕著糾纏,把所有惱人話語吞沒在含糊不清的吻里,指骨與脊椎相觸,指甲從溫熱結實的背上劃出血痕。 曾經,手的作用是這些。 第5章 . 小時候,崔鈺不理解為什么大人排斥飯局。 明明是下館子猛吃的好機會,還不用自己付錢。一年到頭,只有舅舅沙漠孤狼同志偶爾會帶她去一兩次,每次她都像全自動進食機器,吃到頭也不抬。 長大才知道“長大就知道了”不是空話。 飯局,好爛的發明。 席間帶她來的陳主管是慷慨激昂主講人,主管的領導負責點睛之筆,把徐淵和梁弋周見義勇為的義舉一頓夸,又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轉到了碳材料項目和負極材料一體化的可能性。 專業對口的徐淵幫忙分析,旁邊的梁弋周沒接腔,沒動筷子,只垂眸安靜聽著。 崔鈺坐在他們對面,也是最邊上。 她夾了一筷子涼拌木耳腐竹,挖了兩勺毛豆,一顆一顆認真吃了很久。 偶爾,她能感覺到一道視線從頭頂滑過來。 這種詭異的氣氛并不影響徐淵發揮,他還在一條條分析中,為整個包間注入了活力。 “……雖然目前這個材料還是以石墨為主,但確實沒法匹配動力電池的能量,硅碳的話我覺得發展空間很大……” 崔鈺的手機忽然震動。 她拿出來看了眼,是春姨的兒子高桓的信息。 [聽說你今晚跟投資人剛好見面了?能麻煩你個事嗎] 他們打過幾次照面,高桓平時在省會城市發展,據說在做自己的公司,正在拉投資階段。最近兩個月回家來幫忙,也幫她接過幾次原馨,還有一次直接撞上了原馨生父派來的人,好在高桓人如其名,人高馬大,把對方派來的人頂回去了。 崔鈺給他答謝紅包,他也沒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