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說完之后要俯身下來看她的圖紙。 桑未眠把半個身子讓開:“大概框架是好了?!?/br> 他低頭看去,細膩的鉛字筆觸在畫紙上緩緩展開。 他了解她的習慣,知道她找靈感的時候習慣用手稿。 那沙沙的落筆聲音像是三月初的一場雨。 淅淅瀝瀝地帶來春天。 白紙上畫的大約是一枚胸針,主圖用了竹葉,形狀不一的樣式模擬出了風吹葉斜的動態,垂影戲魚倒是也生動可愛。 “那條錦鯉我還沒有想好具體的顏色?!鄙N疵呓忉尩?。 顧南譯:“你想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彩石?” 桑未眠:“你怎么知道?” 她是想暫時把這條魚尾留下空白的,她想找一塊天然的彩石,直接用不同的雕刻面漸變通透地展現魚在光影下的變化。 “我怎么知道?”他輕嗤一聲,“你當那一年的夜是陪你白熬的?” 他說的是事實。 桑未眠過去沒少熬夜作圖。 他們感情最好的那段時間里,她常常抱著圖去他那兒。 顧南譯對珠寶設計和成品工藝算不上了解,他只是個“兼職”賭爺。 但他對原石材質這一塊還是有研究的。料子決定了一塊石頭從礦場到表標盤再到入市的成本,也決定了一塊不靠工藝只講究稀有度的成品能賣到多少市場價。 即便他們日常常有拌嘴,但在這一塊上他們的審美卻能保持出奇的一致。 桑未眠的圖紙做完后會讓顧南譯幫著看看,他對好不好看,女孩子會不會喜歡發表不了太多的看法,但對于什么寶石合適,他大約是能說出一二的。 但石頭這個東西吧,光靠嘴巴上說,頂多能說個大概的顏色,用上一堆聽得懂聽不懂的形容詞,但沒見到東西吧,總感覺說了也白說。 他最后說多了后又嫌累,夸張的時候直接帶她飛斯里蘭卡。 凌晨四點的交流展廳里,桑未眠趴在簡易的紅木桌上和早起來出售寶石的二道販子在那兒用手比劃半天后求助地看著他。 他裝酷地在那兒顯擺似地帶了個墨鏡,最后用他那點吊兒郎當的語調腔調熟練地跟人說著英語。 他最后付了錢,把東西裝好后遞給她,求表揚似地揚了揚眉:“桑未眠,沒了我,你可怎么辦?” 桑未眠只管看著淘到的好貨,愛不釋手地說:“沒了你,我談的價格還可以更低一點?!?/br> “白眼狼了么這不是?!彼膊粣?。 異國他鄉里,周圍多的是穿著奇異,相貌不一的人。 摩肩擦踵中她背著的單肩包被擠到一邊,她擔憂地看去,卻發現他早早地就把她的東西護住。 人群把她往他的懷里撞。 清晨的陽光灑滿這個在礦山腳下充斥著虛假與真實的交易場。 她說抱歉,臉紅到不敢看他。 他的手還護著她的脊背,蕩著點笑,用中文問她。 睡都睡過了,為什么她還是那么愛臉紅。 那天, 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里, 他們在外國街頭熱浪的奔流中頻頻走散。 最后顧南譯站在烈日底下的等她過來匯合。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老頭衫,露出膀子上結實的肌rou。 那個時候他還因為某種奇怪的原因染了一頭短茬的銀發。 加上他手掌上那個淺藍色的鯨魚紋身。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個好人。 但依舊顯眼,熱烈,像這靠近赤道的的太陽。 桑未眠走近他,用中文叫他一聲三哥。 帶著墨鏡岔著兜的人轉過來,嘴里還叼了個棒棒糖。 他伸手,將她手臂抻過來,落入自己的影子里,替她擋住日頭。 但嘴里依舊沒好氣: “讓你跟我牽手,非不牽,這下好了吧,一早上都走丟多少次了?你就待這兒吧桑未眠,我看你恨不得就住在那礦洞里,眼不看路的?!?/br> 桑未眠不說話。 他說的是,的確是她光顧著看周圍一圈跟不要錢一樣落在地上的碎石了。 見她不說話,他語氣算是軟下來了一點,把兜里的手伸出一只來給她,像是個大發慈悲的救世主一樣,再給她一次機會: “要不要牽了?” “要牽的?!彼@會乖乖牽上,不想再被他念叨了。 掌心相扣,他的步子比她大一些。 斯里蘭卡有熱烈的笑容,有湛藍的天空和海洋,還有偶然從村莊遷徙而過的象群。 大象長嘯而過。 日頭蒸著地面升起騰騰暑氣。 她那個破舊又掉色的帆布包里,裝著地球億萬年來的瑰寶彩石的碎片。 叮叮鈴鈴地像有魔法的風鈴。 桑未眠覺得,那像一場抵達天涯海角的私奔。 第26章 -春日未眠(雙更合一) 他陪過她那些夜,親眼看到過她手下的線條從稚嫩到成熟,也親眼見到過那時候她從天南海北搜集過來的殘損的古物在她的手中被一點點地復活。 他也是第一個說她前途不可限量的人。 那個時候的桑未眠以為那只是情人之間互相欣賞的呢喃。 就像她總覺得他像天邊的月亮,也像白日的太陽,發著光卻無法觸碰。 但那些記憶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