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何夫人:“我……” “出國了嗎,找男朋友?哦,現在應該叫丈夫了?!苯痨o堯嘴角露出淡淡的、冰冷的笑意,“你好像很幸福?!?/br> 何夫人臉色變了,手里握著的捧花,刺還沒修剪完,深深地扎進皮膚里。 頭頂傳來微弱的、門被推開的聲音,一個混血小男孩出現在樓梯口,用英文喊mama、mama我害怕。 他揉了揉眼眶,慢慢地走下樓,看到金靜堯,好奇地問:“mama,這個人是誰?” 何夫人快步走上前,將瘦弱的小男孩抱在懷里。 小男孩說:“mama,你的手流血了!”又說,“雨這么大,爸爸會早點回家嗎?” 何夫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半蹲在地上,緊緊摟住小兒子的脖子,用警惕而恐懼的眼神,盯著金靜堯。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小男生,很平靜地說:“兒子很可愛?!?/br> 何夫人的表情更加忌憚和緊張。 小男孩卻在母親懷里,高興地說:“我九歲了!” 金靜堯點了點頭:“九歲?!?/br> “黎羚也是別人的女兒?!彼f,“想過嗎,沒有吧?!?/br> 他的視線低垂,滑過何夫人的臉,冰冷的、審視的、不帶感情的,像一個紀錄片的長鏡頭。 何夫人渾身顫抖了起來。她憎恨導演,她恨每一個導演。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小男孩在她懷里喊,mama你弄疼我了!她的目光卻像失去焦距,聽不見也看不見。 十年。 錯誤并不是從十年前開始,他們的女兒早就死了。而她的婚姻,則是在更早更早以前,就形同一張廢紙。 但因為一部十年前的電影,錯誤被再一次地重演。 何巍是有罪的。 他是失職的父親、失職的丈夫,臨到老來,卻想要憑借一部虛假的電影,成就一位偉大的導演。 他沒有懺悔,所以才在拍電影的那一年,用同樣的方式,對黎羚施加同等的暴力。 或許在他心里,那所謂的藝術,永遠是高于人性,高于他女兒,高于他自己,一切都為著一種理念的偉大而服務。只可惜,這種理念并不存在。 何夫人也沒有懺悔。 她戴著復仇者的面具,心知肚明自己在這個故事里,真正扮演的角色,只是不肯承認。 她知道陳飛在做什么,知道誰會變成另一名受害者,她不在乎。 何巍死了,她還活著?;钪娜?,有重寫敘事的權力。所以她抹去了何巍,順帶也抹去了黎羚。 電影也沒有懺悔。 歸根結底,一切的錯還是在電影。如果何巍不是那樣癡迷于電影,不會罔顧家庭,釀造最初的悲劇。 臨到老年,他想用另一部電影,來改寫現實。但電影終究沒有那樣的力量。電影只能將現實推向一個不可溯回的深淵。 電影究竟是什么。是謊言,是錯誤,是不能彌補的裂縫,是虛假的夢、丑陋的記憶,和冰冷的現實。 雨越下越大。雨聲掩蓋了一切。雨點重重地砸在窗戶上,像所有舊日的幽靈,在此刻呼嘯而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怨和恨。 金靜堯轉過身,走到門口時,又毫無征兆地轉過身來,再一次對何夫人笑了笑。 “這件事還沒完?!彼p聲說,“你們欠她的,都要還?!?/br> 年輕男人走進瓢潑的大雨里。 司機已經等在門口,立刻幫他撐起了黑色的傘。 但他的背影仍然是這樣的孤絕,仿佛一座漆黑的孤島,漂浮在陸地之外。 司機問他:“先生,我們直接去希思羅機場嗎?” 金靜堯沉默片刻,說出另一條街的名字。 他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他想要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回到他第一次見到黎羚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下了很大的雨。他搖下車窗,任由經年的雨,靜靜地落在自己臉上。 第56章 第一次見到黎羚,究竟是在哪里。 是在街邊、巷尾,在十字路口,還是在昏黃的路燈之下。 金靜堯已經記不清了。 雨水和時間讓記憶變得模糊,卻又無比清晰。她出現在街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倒影。她無處不在。 離開學校、坐火車抵達倫敦的那個下午,下了非常大的雨。 金靜堯坐在計程車里,借著水漬未干的玻璃,看到路上行人形色匆匆。 他回憶起昨天晚上,自己在戲劇社的后臺,偷聽到的內容。 親愛的學長們正在電話里,非常興奮地指點一位女模特,如何以拍攝寫真為由,對孤僻的亞洲學弟,進行一些肢體上的猥褻。 “哇哦,亞洲成人片的男主角總算要開葷了?!币晃粚W長擠眉弄眼地說道,他是帆船俱樂部的骨干成員,不久后將升學劍橋。 因為知道討厭的金有嚴重的潔癖,他們才想出了新的羞辱他的招數。 計程車開過一個安靜的街區,在十字路口停下。 金靜堯看到一個年輕的亞洲女孩,像個瘋子一樣,站在街邊大吵大鬧,用力捶門。 她渾身都濕透了。滂沱的雨順著她瘦弱的脊背往下流,像銀灰色的瀑布。而短短的頭發,則是冰冷的浮草,無力地貼著臉頰。 他不知道她看起來這么瘦,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強大的爆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