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英國是一個可怕的、無法彌合的錯誤。 金靜堯很小就被送去了英國讀書,并在那所貴族學校里,長達數年地,遭到了非常嚴重的校園霸凌。 可能因為從小性格就很沉默寡言,也可能只是出于某種被丟下和被誤解的怨恨,每年放假回國,他在家人面前,始終只字未提。 最終,事情之所以曝光,是以一種非常戲劇性的方式。 金靜平在英國一家傳媒集團的總部工作,在一本尚未公開的雜志封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這一期封面的選題思路相當大膽,名為“夏娃的第八天”。 弟弟和另一名年輕的亞洲內衣模特,在浴室里抱在一起,鏡頭隱喻著一種偷嘗禁果的危險和愉悅。 金靜平大為震驚、憤怒,隨后才得知在學校里,那些高年級的同學辱罵弟弟是“亞洲成人片的男演員”,逼迫弟弟拍攝了這樣不得體的雜志封面。 父母和他當機立斷,將所有的拍攝素材一一回收、銷毀,并立刻幫弟弟辦理了轉校,帶他離開英國。 但錯誤已經無法挽回。 內疚于此事對弟弟所造成的傷害,他們不再試圖糾正他的職業理想,也不再執著于讓他變成一個更“正?!钡娜?。 他想要做導演、拍電影,他迷戀黑暗陰郁的題材,甚至是在家里拍殺人血漿片,他們都給予了無條件的支持。 但多年來,弟弟和他們的關系始終不遠不近,有著一層淡淡的隔閡。 此時此刻,面對哥哥的提問,金靜堯也沒有回答得太具體。 金靜平沉默少許,才說:“妮可告訴我,你找他們幫了一些小忙?!?/br> “你要幫的那個女孩子,是當年的內衣模特,是嗎?” 金靜堯說:“她是演員,不是內衣模特?!?/br> 然后很平靜地掛斷了電話。 - 何巍的夫人住在倫敦郊區的一棟老房子里,外觀很破敗,接近于溫子仁電影里會出現靈異事件的那種鬼宅。 好在屋內的陳設雖然樸素,但很有家的溫馨,何夫人本人也保養得宜,一眼看上去竟像不過四十歲出頭。 她將金靜堯迎進門,說請他等一等,便自顧自地修剪著花瓶里的玫瑰。 金靜堯沒有跟她講客氣話的興趣,單刀直入地說出了來意。 何夫人放下剪刀,語氣優雅地說:“你說那個小姑娘?哦,我還記得她的?!?/br> “你不需要向我澄清什么?!彼D了頓,臉上突然流露出一絲奇特的微笑,“她和我丈夫沒什么,我當然知道——電影拍的是我們的女兒,老何他怎么敢,那不是luanlun嗎?!?/br> 金靜堯說:“你都知道?!?/br> 他沒有問她,既然知道,為什么要說謊,讓黎羚蒙受不白之冤。 何夫人也沒有說,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反問他:“金導演,你看過那部電影了嗎?” 他輕輕點頭。 “那你應該還記得結尾,女主角去找父親,對方抱著她、安慰她,念了一首詩?!?/br> 何夫人十分清楚地回憶著,盡管多年過去,整部電影的情節,還是像刀子一樣刻進她的骨頭里。 “你不覺得很奇怪?既然父親這么愛她、理解她,那她為什么還要去死?” 金靜堯說:“是有些奇怪?!?/br> 何夫人說:“因為這場戲,根本是不存在的?!?/br> 她頓了頓,用微微嘶啞的聲音說:“她是被何巍逼死的?!?/br>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直到后來整理雯雯的遺物,我才知道,她還留了遺書?!?/br> 何夫人臉上還帶著笑,慢慢地卻流下了淚水:“她挨了打回來,他卻說她真是讓他蒙羞,說出去讓他怎么做人。雯雯說,那我去死好了。你知道他說什么?他說,那你記得死得遠一點,不要死在家里。這是你爺爺留下的房子?!?/br> “然后她就真的去死了?!?/br> “再然后,何巍說要給女兒拍一部電影,我以為他是真心悔過?!?/br> “直到陳飛把片子拿給我看了?!?/br>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黑壓壓的一片云,路邊的樹被撼動,在狂風驟雨之中,被扯得東倒西歪。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何夫人原本溫順平和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 她抬高了嗓音:“全部都是假的,他怎么敢撒這樣的謊,明明是他把女兒逼死的——他還敢念詩,他還有臉念詩!” “啪”的一聲??耧L撞開窗戶,吹倒了桌上的花瓶。水流了下來,玫瑰花弱不經風地摔倒。 何夫人一驚,低頭整理花瓶,再抬頭時,神情又變得恬靜自若。 “金導演,你也拍電影,更應該懂我的苦衷?!彼卣f,“我怎么可能容忍這樣惡心的謊言公之于眾,這不比殺了我還難受嗎?” 金靜堯沒有說話,冷淡地看著她。 “至于,當年演我們女兒的那個小姑娘……”何夫人抬了抬眼,語氣輕描淡寫地說,“我只能說,這是我們家的事,她運氣不好,才被何巍選中?!?/br> 何夫人將頭發挽到耳鬢后:“她現在怎么樣?過得好嗎?” 金靜堯說:“不好?!?/br> “你要讓何巍晚節不保,身敗名裂,她當然過得不好?!?/br> 何夫人怔了一下,臉色突然有點白:“我不是……” 金靜堯打斷了她,更加平靜地問她:“冒昧地問一下,令千金過世的時候,你在哪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