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她不記得自己是從哪句話開始哭了起來。 她不應該哭的??奘擒浫?、是投降。不要在敵人面前流眼淚。 可她還是哭了,哭得手都抖了,也站不起來,只能狼狽地蹲在路邊。 無數次,她做噩夢驚醒,夢到那個殺青的下午,夢到何巍說要擁抱她。她一次次地想要修正自己的記憶,想要對他說不行,想要狠狠地罵他、扇他的巴掌。 可是真實情況是,她還是會相信一個導演,還是會犯同樣的錯誤。 她以為這個導演和別人都不一樣。 她覺得自己好愚蠢。 愚蠢得應該去死。 她蹲在地上,哭了很久,說了很多傷害對方、也傷害自己的話。 她一遍遍地問他,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過人看。 問他為什么要騙她,為什么要傷害她。問他為什么沒有信守承諾,又為什么死得那么早。 她不知道這些話是問給誰聽,也忘了死人根本是沒有辦法作答的。 但金靜堯竟然一直都沒有掛斷電話。 電話那邊,他安靜地呼吸著。 他默默地聽著,聽了很久,聽到她在哭,哭得太厲害了,可能也被她嚇到,低聲說:“你在哪里,我來找你?!?/br> 黎羚哭得一抽一抽地,淚眼朦朧之中抬起頭。 她看到路邊的樹木生得高大,是盤根錯節的、怪異的形狀。天幕泛著冷冷的幽藍,詭譎的云層里一點白的月影,像死魚往上翻的眼睛。 她覺得自己也像一條死魚,在淺灘上撲騰著,馬上就要翻過肚皮了。 “我在跳崖?!崩枇邕煅手f,“永別了?!?/br> - 黎羚在睡夢之中,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 她覺得很煩。 她正在做一個很好的夢,夢到自己變成地獄里的小惡魔,不停地用燒紅的叉子戳金靜堯的腰和屁股,把他戳得哇哇大哭。 他哭得很傷心,一邊哭一邊主動地跳進了油鍋,請求黎羚將自己炸成一塊油炸小蛋糕。 黎羚說不行,你長得這么丑,你變的蛋糕肯定連狗都不吃。 金靜堯哭得更加傷心,懇求黎羚不要把他拿去喂狗。 黎羚露出邪惡的笑容,不喂狗那就喂豬吧,我要拿你喂地獄三頭豬。 ——豬呢,她要夢到地獄三頭豬,她才不要醒。 黎羚憤怒地轉過身,拿被子蒙住頭。 但門外的人很可惡,還是一直在敲啊敲啊敲。 她終于從床上跳了起來,生氣地拉開門。 身形修長的年輕男人,靜靜地站在門外。 看到她的一瞬間,他臉上竟流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或許是走廊的光線太暗了。 金靜堯往前站了一步,下意識地,仿佛是很想要過來抱住她。 但也只是一步而已。 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兩只手都垂在身體兩側,很有禮貌,很審慎地和她拉開距離。 這樣一來,這個站在陰影里的年輕男人,盡管又高又瘦,身形很有壓迫感,儀態卻仿佛是在罰站的小朋友。他的肢體語言都流露出某種壓抑的渴望,又被理智硬生生地按捺住。 “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對不起?!苯痨o堯低聲說。 說完這些,他就轉身走了。 黎羚睡懵了,看著對方的背影,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她在電話里罵完導演,感覺自己像倒完了十年的垃圾,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哪里會想到在過去的幾個小時里,金靜堯為了找她,幾乎把整個劇組、整座山都掀翻了。 甚至他差點就要去叫直升飛機,到懸崖下面搜人。 但是現在太晚了,直升飛機來不了。 小劉見他如此大動干戈,有些迷茫地問:“不是,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跳崖???” 金靜堯抿了抿唇,什么都沒有解釋。 小劉接著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只是隨口一說而已,現在正在房間里睡大覺?!?/br> 金靜堯:“她說的每句話都很認真?!?/br> 小劉更加迷茫了:“???我們說的是一個黎羚嗎?她不是天天滿嘴跑火車?” 金靜堯嚴肅地警告他,不許亂說黎羚的壞話,但還是抱著最后的希望,過來敲了她的房門。 黎羚凝視著對方的背影,雖然還是一頭霧水,但是突然覺得他看起來很狼狽。 他一向站得很直,是非常英俊和整潔的年輕人。此刻后背卻微微佝著,頭發很亂,衣服被劃破了,褲腿上全是草和泥土。 她又定睛看了幾眼,竟然還在他的頭發上發現了幾片樹葉。 這也太離譜了。 她覺得他看起來很可笑,忍不住盯著那幾片樹葉多看了幾眼。 可能是因為她在門口站了太久,遲遲還沒有打算關上門。金靜堯的腳步停了停,突然轉過身來。 走廊光線昏暗,如同一部希區柯克的電影,一個靜止不動的長鏡頭,卻無端令人有種暈眩感。 他眼底一閃而過,是某種接近于希冀的、脆弱的情緒——這微弱的一線光,很快就被死水般的沉靜吞沒,只殘余著危險的潛流涌動。 影子在逼仄的走廊上越拖越長,她竟覺得空氣也變得稀薄。 黎羚感到不安,立刻退回到房間,用力地關上了門。 隔著門板,她還是聽到了腳步聲。他又朝著她走了過來,腳步聲停在她門前,他用指節輕輕地叩了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