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金靜堯回過頭望了她一眼。 她擔心對方會誤解,飛快地說:“不是要給你壓力的意思,就是,我們要不要聊一聊劇本呢,也許就有靈感了?!?/br> 黎羚依稀記得,自己上一次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對方的態度還是比較抗拒。 但這一次,或許是因為他們還裹在同一張毛毯里,肩膀相抵,像打包出售的兩只毛絨熊玩具。 他扭過臉去,不再看她,眼睛在黑暗里隱隱地閃亮著,低聲說:“其實,之所以會寫這個劇本,是因為有一個人……我當時很想和她一起拍電影?!?/br> 黎羚“哦”了一聲。覺得他的聲音好輕,是她從未聽過的、夢囈一般的語氣。 電光石火之間,她腦中突然闖進了一個想法。 其實,這個想法可能一直都在。只是最開始,她只當個笑話聽了,不怎么放在心上。而后來,她則故意催眠自己去遺忘。她一向很擅長于遺忘。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得很清楚明了。她不能再遺忘。 這是金靜堯學生時代的劇本。 他說劇本是要寫給一個人。 而他曾經暗戀過一個女生,他也親口告訴她,那個人已經死了。 黎羚艱難地說:“導演,節哀?!?/br> 第46章 金靜堯學生時代的感情生活與黎羚無關。 他是出于怎樣的目的來寫出一個愛情片的劇本,在這個故事里藏了多少的私心,坦白來講,也和黎羚無關。 理論上是這樣的。 但是黎羚一直覺得阿玲就是阿玲,是一個非常獨立的個體。 在最開始,阿玲的性格很奇怪、很陰暗。黎羚并不喜歡她。 她覺得金靜堯寫了個奇奇怪怪的劇本,奇奇怪怪的女主角,奇奇怪怪地讓她來演——沒關系,都是工作嘛,錢難賺屎難吃,可以理解。 戲拍到后面,黎羚不記得是從哪個時刻開始,自己竟然開始理解阿玲。 她不再需要把臺詞讀一百遍,就能認同她的感受。她們可能變成了朋友。 到現在,黎羚有時候會覺得,她自己就是阿玲。 這種感覺也很奇妙,不是她在自我催眠、變成阿玲,也不是阿玲在吞噬她,而是她們本來就是一體的。阿玲從她的心臟里生長出來,反之亦然。 黎羚從來沒有想過,其實阿玲并不是她。 阿玲不是她,也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是金靜堯記憶里某一個人的投影。是水中月、鏡中花,虛虛實實。她的生命并不由黎羚所賦予,與黎羚毫無關系。 那么,那個年輕的高中生,當年寫下劇本的時候。 他的筆尖落在紙上,腦子里想到的人、帶給他靈感的人。 又是誰呢。 不知為何,這個想法竟然有些刺痛到黎羚。 不至于太疼,但就像已經從喉嚨里拿出來的魚刺,明明什么都沒有了,空蕩蕩的,還是在隱隱地作痛。 她默默地吞了吞口水,不想再跟金靜堯坐在一起,決定先收回毛毯的使用權。 這樣想著,黎羚便將毯子用力一扯。 ……沒扯動。 金靜堯厚顏無恥、不肯松手,非要跟她擠在一張毯子里。 他甚至有些懷疑地看著她,說:“節哀是什么意思?!?/br> 黎羚心情一般,敷衍地說:“就是字面意思?!?/br> “什么字面意思?!彼麍讨刈穯柕?。 他好像失憶了,已經不記得自己對黎羚說過的那些話。 看起來卻又很欲言又止,好像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 但黎羚不是很想聽。 她甚至后悔自己挑起了這個話題,聊什么不好,非要聊劇本。垃圾電影,垃圾劇本,爛尾去吧。 因為知道金靜堯還在看她,黎羚刻意避開他的視線。 只是,帳篷太小了,他的呼吸聲,他巨大的影子,他似乎無處不在。 幽靜的小帳篷里,這張年輕英俊的臉被煤油燈照亮著。 忽明忽暗的火,一口口地舔舐著他,探進他的雙眼,令人口干舌燥。原本蒼白的皮膚,也被涂上了一層蜂蜜般香甜而濃郁的色澤。 金靜堯低聲問她:“你怎么了?!?/br> 好像有些擔心自己剛才的話把她嚇到了。 或者是讓她不開心。 所以現在才想說又不敢說。 “哈哈?!崩枇绺尚陕?,“沒什么啊導演?!?/br> 她低著頭,忍不住卻在想,也不知道金靜堯十幾歲的時候喜歡的女生,是什么樣的呢。 應該是非常好的人,畢竟他當時讀英國貴族學校,身邊接觸的人檔次也很高。 或許是什么金發碧眼的優雅大小姐,就跟李安拍的《理智與情感》那樣——可惜黎羚是黑頭發。 黎羚想象著校園愛情、情竇初開、兩小無猜。綠色草坪,白色大理石拱門,槲寄生下的初吻。多么青澀而美好。 接著她又想,今天這場戲為什么這么拍,金靜堯為什么把帳篷拿到地下室來,和她擠一張毯子。 也是一些回憶的復刻嗎。 是因為他和暗戀的人一起露過營嗎。 她有些陰暗地,開始想象金靜堯穿一身黑西裝,站在對方葬禮上的樣子。 他哭了嗎。 也許他是邊哭邊寫出這個劇本的。 呵呵,難怪寫不出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