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黎羚呼吸一滯,臉也漲了一下。 “陪酒是不是太難聽了點?!彼乱庾R道。 “難道不是嗎?!苯痨o堯平靜道。 黎羚說:“哦,所以我是給大導演丟人了吧,真對不起?!?/br> 對方也沉默了一會兒:“我沒有這么說?!?/br> 黎羚笑了笑,較為諷刺地。 ‘你對誰都這樣嗎’,這番話言猶在耳,她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竟是這樣看她。 冷風灌進后頸,不必回頭,她也清楚金大導演現在是擺一副怎樣高高在上的臉色。 或許還在睥睨著她,像看垃圾。 不然,就是像方才揚長而去的麥大制片人那樣,窺探的目光,利得像要將她剝光。 她雙手搭在膝蓋上,收緊,又放松,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她做得不對嗎,她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一個討厭的人。 不然,又會有誰來幫她呢? “不好意思呢,金導演?!崩枇邕€是笑,語氣卻少有地尖銳,“像我們這種小演員,平時說話做事就是這樣,不太上得了臺面的。您嫌我丟人,下次有這種貴客來,不要叫我呀?!?/br>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場合,缺了女演員,豈不是很無趣?我還以為您是特意叫上我的?!?/br> 金靜堯:“什么意思?!?/br> “導演,您說我不該給人陪酒,那小陳總灌我酒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在呢?!?/br> 停頓片刻后,她笑笑:“不會是在給他制造機會吧?!?/br> 樹影幢幢,被風吹起沙沙的響動,仿佛隱秘的唇在月光下低語。 黎羚渾然不覺,這樣惡毒的、指控的語氣,已不像是她,反而像是阿玲了。 可是做阿玲自然有做阿玲的快樂。話說出去,就像鮮血淋漓的刀子,割傷別人,也捅傷自己。 金靜堯:“我說話難聽,你說話很好聽嗎?!?/br> 話雖如此,他竟然沒有生氣,好像他也變成周竟,變成一座死氣沉沉的冰山。 年輕男人動作平穩地,繼續推著輪椅向前。輪椅摩擦著地板,發出一種生硬而滯澀的聲音。 黎羚有些嘲諷地說:“那可是陳飛啊,金導演,你不是也要陪他兒子吃飯,配合他拖家帶口來探班,有什么差別……” 金靜堯說:“我以為你想見他?!?/br> 他停了一下,才較為冷淡地說:“你以為我高興讓不相干的人來我的劇組?!?/br> 黎羚突然僵住了。 “還是說,你把他也忘了?!彼^續道。 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對方說的是“也”字。 一張唇舌織成的、看不見的網,已經從頭到腳將自己罩住。 黎羚臉色發青,聲音也低下來:“你知道?” 金靜堯語氣更冷了,反問她:“我為什么不知道?!?/br> “九年前,你是何巍千挑萬選出來的‘何女郎’??上?,片子沒拍完,他突發心梗去世,你也背上天價違約金,從此一蹶不振?!?/br> 他的用詞十分精準,幾乎像是一篇沒有感情的媒體報道。 而諸如此類的話,黎羚過去曾讀到過太多。 這已經是最客觀公允、最不讓她感到難堪的描述。 但“何女郎”這個詞還是讓她覺得十分惡心。 金靜堯:“違約金還了很多年吧?!?/br> 黎羚扯了扯嘴角:“還好,一年拍幾十部網大而已,來錢來得很快的?!?/br> “你浪費了自己的天賦?!?/br> “謝了?!崩枇缯f,“天賦到底是什么東西,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br> 這樣進行了一番心平氣和的對話,每個字竟然都像是很鈍的刀子,將黎羚的心血淋淋地剮開。 是了,她想,他為什么不知道。 這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要說的話,至多是一具爬滿蛆蟲的尸體。埋得很深,面目全非。但如此想挖,總能挖出來一星半點。 月光從厚重的云層里掙脫出來,赤條條地照著大地。黎羚注視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一雙手,膚色近乎于慘白。 她像說著什么廢話,又感慨了一遍:“原來你早知道啊?!?/br> 她生出一種被剝光的錯覺。如同自己是一條翻過肚皮的魚,裸裎地陷在網里。 有許多問題可以問他。什么時候知道,怎么知道。知道多少,相信多少。 但最終黎羚只是說:“所以,金導演,你會選我拍這部戲,是這個原因嗎?!?/br> “不然你以為是什么?!苯痨o堯垂著眼,幾乎有些嘲諷地,“因為你演技很好?” 黎羚余光瞥見年輕男人的手,修長有力,按住輪椅的兩側,如同月光下青色的山脈。 她笑了笑,說:“那不會,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br> 黎羚輕輕地伸出手,一點點觸碰到對方的手背。 試探、摩娑,再像過去的某一次教學那樣,與他緊密地十指相扣。 金靜堯似乎僵了一下。 但并沒有躲開。 他們的手漸漸嚴絲合縫地相貼,從掌根到指節。 他的皮膚太蒼白,她好像深陷在雪里。 但其實年輕男性的掌心很熱,溫度很高。大概只是一座被薄薄的雪覆蓋著的休眠火山。 黎羚感知著掌心的溫度,仿佛在馴服一座純白火山。 “……做什么?!彼麊査?,嗓音有些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