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宋涸知道他這副模樣就是喝醉了,腦回路不一定正常,也不怕這舉動被他看在眼里是否會覺得怪異,慢悠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居高臨下瞪著他——為什么瞪?不知道,反正瞪就對了。 沈洲混亂的腦子理毛線團似的繞了好半天,東倒西歪地處理著視覺神經傳遞來的信息,然后開了口:“宋……” 宋涸幾乎是一下子就撲上去捂住他的嘴,罵罵咧咧道:“宋宋宋……宋你奶奶個腿!老子都要被你整出ptsd了!” 捂嘴的動作太過突然,沒找準角度,把人鼻孔也堵住了,沈洲掙扎著給了他一拳,力道不重,但輕而易舉把宋涸推開了。 “宋涸!”沈洲終于恢復了呼吸,人也清醒了不少,坐起身瞪大眼睛吼他,“你他媽至于嗎?這么恨我?” 宋涸氣笑了:“真要殺你就在你飯里下毒,你早死千八百遍了?!?/br> 沈洲劫后余生似的大喘了幾口氣,漸漸平復下來,又覺得頭疼發困了。他抬手指了指客廳,抱怨道:“剛想說給你留了塊蛋糕,叫你別忘了吃,好家伙差點沒捂死我?!?/br> 說完一翻身,掀被子又背對著宋涸躺回去了。 宋涸湊上去問他:“今天你生日?” 沈洲懶洋洋地應一聲,很快就又睡著了。 宋涸仍沒走,對他上一句話稍加思索,明白過來是自己誤會了,那聲半途而廢的“宋”說不定還真是他自己的名字。 所以這回醉酒沒發癲把他給認成宋祁了? 看來還是不夠醉啊。 被迫假扮成宋祁的那些時刻,宋涸好像能洞察他的心思、知悉他的不甘。 看他徹底安靜,紅著眼眶,會忍不住揣測那三年以外、自己不曾參與的更久遠的過去。 宋祁的好雁過無痕,他本人基本不會拿來放在心上的,所以無論之前怎么討得沈洲的歡心,都只是善心作祟,不摻雜任何情感。 似乎頗具神性,但神愛眾生,難愛個人。 身為宋祁唯一的兒子,都妄想分得他更多視線,更遑論沈洲呢? 宋涸莫名又想起李安順當初說的話來——沒得選,所以更痛苦。 那是他從未思考過的問題,因為他從未喜歡過自己不想喜歡的人,從未想過風吹落葉是因為不得不落、繁花盛開不一定是它自己想開。 難得安靜的夜晚放大了沈洲的呼吸聲,宋涸盯著沈洲的背影,看他隆起的被褥宛如一座即將夷為平地的枯竭小山,喃喃自語似的,將心中的疑問念出了聲:“喂,你也……痛苦嗎?” 這聲音輕得只有他自己能聽清,沈洲即便醒著也捕捉不到任何風聲,何況他醉著,還睡著。 注定得不到回答的宋涸轉身走出臥室,去往客廳,拿過那塊蛋糕坐在沙發上慢慢吃。 香甜的草莓、綿密的奶油、松軟的蛋糕……是好吃的。 可惜宋涸不太喜歡吃甜食。 他隨宋祁,愛吃rou類和海鮮,家里只有徐一玲喜歡吃甜食,尤其喜歡家附近某家老牌甜品店的草莓小蛋糕。宋祁時不時就會買一些回家,小時候的宋涸吃多了有些膩,印象里宋祁有個學生倒是很喜歡。 宋祁偶爾會帶學生回家吃飯,宋涸習以為常。大多數學生拘謹局促,面對老師始終不自在,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只有那個人高興得跟中了百萬彩票似的,不住地說好吃,飯也好吃菜也好吃,草莓小蛋糕像從來沒吃過一樣,寶貝似的舍不得大口咬。 當時的宋涸才七八歲,什么都不懂的年紀,也不記事兒,只記得自己十分嫌棄他,嫌棄他破洞的衣服和開膠的鞋,嫌棄他溢于言表的窘迫和羨慕。 嫌棄他那,明顯低人一等的人生。 想著想著,宋涸嚼著草莓覺得有些好笑。 風水輪流轉,當初比那人優渥的東西現如今都被上天收回去了,曾經嗤之以鼻的苦頭,他也已經嘗到了一些。 第28章 生日沒什么特別的,對沈洲來說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什么蛋糕啊禮物啊,小時候難免會心生渴望,長大以后就不會了。 有價值的日子才值得被紀念,他的出生沒什么意義,只是這世界上多了一個人活著而已。 距離二十九歲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一周,除了知道自己又老一歲外,什么都沒有改變,地球還是照樣轉。 他唯一舉足輕重的存在,大概只是小說世界里翻手云覆手雨的創世者,可即便當了神也有諸多無奈,故事的結局有時也并非他想當然。 照例從晨光熹微碼字碼到日頭西落,周而復始的久坐令他落下了一身毛病,腱鞘炎、腰肌勞損、肩頸酸痛……陸以青送來的按摩儀價值不菲,舒適溫熱,讓他嘗到點瀕臨解脫的痛快。 感覺全身都要融化了似的,以脖子為分割點,腦袋和身子分了家,靈魂已經出走。 他仰頭望著天花板發呆,耳邊是機器運轉的細微嗡嗡聲,節能小夜燈的光線恰到好處,映照一切又不至于刺眼。面前的電腦熒幕發出護眼模式下的幽幽綠光。外接鍵盤的亮度也可以忽略不計。這些光源都很柔和,將他包圍其中,致使他完全放松后的視野里包裹著一層雜糅的、平緩的朦朧濾鏡,就像模糊的夢境一樣。 他工作間隙唯一的樂趣就是觀賞房間的天花板,有時候搬家搬得很頻繁,即便忘了之前租住的客廳長什么模樣,也不會忘了那些形色各異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