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江荼已經不知道自己第幾次感慨, 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蠢東西。 他問:“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不見你?” 葉淮好像被問住了,眉心蹙起,半晌堅定地搖頭:“師尊對我最心軟了,您不會的?!?/br> 心軟? 江荼簡直要發笑。 從撿到你開始就步步算計, 計謀得逞又把你一個人丟在陽間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卻要你七年才得見我一次。 我把你的真心踩在地上踐踏碾壓,你卻說我對你心軟? 我怎么教了你這么個蠢東西。 江荼說不上惱誰,又問:“如果我不來, 你就在這一直站著?” 站個三天三夜,在這里站成望師石? 葉淮斬釘截鐵得搖了搖頭:“不, 當然不會?!?/br> 江荼松了口氣,慶幸他還沒有傻到無可救藥。 然而葉淮卻忽然低下頭,靈力的傘在雨幕中撐開,高懸在二人頭頂。 雨沿著金傘的傘面滴落,雨聲急急,宛若河海湍流。 緊接著,葉淮伸出手, 指骨突出而分明,向江荼臉頰伸來。 江荼本能地想要后退, 可葉淮大約是故意的,傘的寬度恰好將他們二人容納,再多退一步,江荼就會重新走入雨里。 江荼被迫在原地不動,葉淮的手掌觸碰到他的額頭。 在雨里淋久了,葉淮的手冰冷到極點,像冰窖里的干尸; 他放輕呼吸,克制地用指尖撥開江荼的額發。 “師尊,”黏濕的額發下,露出江荼明亮的柳葉眼,葉淮低下頭,看著江荼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會去找你?!?/br> “如果師尊不愿見我,我不會再糾纏您片刻,但若是有人阻攔我們相見,天涯海角…弟子一定會找到你?!?/br> 江荼張了張嘴,啞然失聲。 葉淮眼中guntang的愛意讓他無處遁形,葉淮深夜的呼喚似乎猶在耳邊—— 師尊,別走,別丟下我。 而現在,葉淮固執地在橋邊等他,只為了向他證明—— 師尊,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七年,十年,千年, 我等著你。 江荼說不出一句話,最終也只是問:“葉淮,我有什么值得你這么做的?” 這個問題,他想問很久。 久到一千年間,都在困擾著他。 葉麟,葉淮,勾陳。 我有什么值得你們這么做的? 就連流浪狗,被主人接連拋棄,也該心灰意冷另尋他人做主,哪有你這樣,讓我連一句重話也不忍心說的? 葉淮的手掌從江荼額前滑落到臉頰,江荼本能地感到抗拒,身體緊繃到極致。 好在葉淮很有分寸。 他輕輕地、堅定地開口: “您從勁風門手中救了我,賜我劍,帶我修行; 在空明山,您分明重傷在身,卻在祁元鴻手下庇護我,護我無恙,我才能成為神君; 在靈墟山,您更是…以生命換我登極,您為我鋪好前路,您為我做了一切…” 葉淮的眼底又開始濕潤,比雨水更加清澈的淚光在他的眼中閃爍: “師尊,你值得我做任何事?!?/br> 他牽著江荼的手,虔誠地、像一個仆人那樣,親吻著江荼的手背: “師尊,葉淮之所以為葉淮,都是因為您。沒有師尊,便沒有葉淮?!?/br> 就連我的名字也是你為我取的。 與你相遇的那一天,才是我生命的開始。 葉淮的吻就落在手背,唇瓣接觸皮膚的那一點,好像有火星開始燃燒,guntang地席卷了江荼全身,最終燒向心臟。 江荼將手從葉淮掌中抽離,終于驚慌失措地后退。 但預想中的雨并沒有澆下,江荼未能從雨水中重獲冷靜。 抬起頭,靈力的金傘嚴嚴實實罩在他頭頂,傘面樸素,然傘骨如古木盤虬的根系,江荼越看越覺得眼熟。 他旋即想起來,是多年前在多福村,那個混亂的雨夜里,他為葉淮撐了一把靈力的傘。 那只是短短片刻。 葉淮需要在回憶中反復回味多少次,才能連傘的紋路都復刻? 江荼下意識看向葉淮。 他把傘完全讓給了江荼,整個人又被劈頭蓋臉淋濕,但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如星辰日月的光輝,情意拳拳地看著江荼。 江荼預感到如果不找些話題,他大概會在葉淮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靈光一閃,他從袖中摸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道:“你身上有煞氣,葉淮,我制了藥,你且拿去服用看看?!?/br> 自從注意到葉淮身上的煞氣與蒼生道有關后,江荼便在府內悉心研制靈藥。 他本是修真的天才,藥修至尊也不為過,而地府生長著人間從未有過的藥草,皆與魂魄有關,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饒是如此,江荼依舊研制整整五個日夜,才堪堪得到這么三顆還算滿意的藥丸。 他又在藥丸中融入自己幾滴精血,防止靈藥對葉淮產生副作用,反而傷害身體。 江荼當然不會告訴葉淮自己是怎么不眠不休,這點小事他向來不放在心上。 葉淮卻一愣,顯然會錯了意,本能地感到緊張,生怕自己見了藥瓶,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 更怕江荼這次約他,就是為了給藥,以后再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