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江荼不自在地抿緊唇瓣:“你不必再下來了,生魂不該入地府?!?/br> 葉淮一愣,眼眶濕潤:“那您會…” 江荼打斷他:“我也不會還陽。我們不必再見了?!?/br> 只需要通過這一根手串,監視你的動向。 葉淮好像被雷擊中,倏地愣住,半晌,他的聲音顫抖著,強忍哭腔:“弟子明白了,師尊,只要您一切都好,我什么都聽您的。您為了我受盡苦楚,不愿再見我也是應該的?!?/br> 江荼一時失語,看著這高大的男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的可憐樣子,忽然感到些許罪惡。 可他依舊道:“是,不必再見了?!?/br> 第104章 相思橋(五) 葉淮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遠遠的,還向江荼行禮。 江荼心里說不上的悶堵。 等到葉淮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揚起手, 掌心出現一塊泡沫般的浮光。 魂魄。 葉麟的魂魄。 剝魂剔骨以后, 留存于世的黑袍人是殘缺的,而葉淮是他缺少的那個部分, ——一副完整的麒麟骨。 如果將葉麟的魂魄與葉淮融合,那么葉麟就能回來。 可是,…江荼不能這么做。 他接受了身為曜暄對葉麟的情意,坦然承認自己對葉麟有情,但這并不意味著, 他能剝奪葉淮獨立為人的自由。 千年的輪回, 這副麒麟骨早就有了自己獨立的人格,尤其是方才葉淮強忍淚意看著他時,江荼更加確信這一點。 葉淮是他親手養大的小徒弟,不是葉麟重生的媒介。 所以他讓葉淮離開, 給予葉淮自由。 但心里,總是愧疚。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的主人, 無論是誰,江荼都對他們愧疚。 江荼深深嘆一口氣,收拾好行裝,走出門去。 散散心吧。 閻王本想換一襲白衣,但紅衣跟隨他已經千年,似乎成為江荼身上的烙印,亦是他與曜暄唯一的不同。 思來想去, 還是穿著紅衣出門。 他戴了斗笠,將面容都遮起, 又特意從閻王府的后門出去,并未引起關注。 插曲過后,地府重歸秩序,偶爾,還能聽到鬼差們議論。 卻不是說他害得奈何橋邊一片混亂,而是調侃閻王爺的姻緣竟然是個愛掉眼淚的毛頭小子。 江荼在陽間不招待見,在地府卻實打實地鬼見鬼愛。 他不介意成為談資,聽過便過,又不愿往宋衡的鬼帝府去,調轉腳步,向著地府最深處前行。 正如先前在空明山,祁弄溪的父母得他恩準留在地府一樣,執念未消、不愿轉世之人,江荼特意為他們開辟出了一塊居住區域,讓他們能夠安心等待所盼之人歸來。 他聽說那里建了一座橋,是他還陽后才建起的,一直沒機會去看。 江荼循著記憶尋找,果然在本該是盡頭的地方,看到了一座橋。 這橋與地府環境格格不入,未見陰沉與鬼氣,橋的這頭栽種著柳樹,柳葉枝條垂落,像女子的長發在水流中洗滌,輕盈如絲; 橋的那頭,若隱若現可見鮮艷花朵,粉與紅交錯生長,竟然宛如春生。 地府不該有這樣鮮艷的顏色,因為蒼生道將鬼界與死亡聯系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沉悶的灰黑。 江荼的閻王府是個例外,而現在,地府里的例外又多了一個。 濃烈的盎然生機迅速吸引了江荼,眼眸亮起,走到橋頭,打算看看橋對岸還有什么驚喜。 邁步—— 唰??! 一道透明屏障就這么出現在江荼身前,膽大包天地攔住了他。 無論江荼如何嘗試,竟然都無法前進一步。 換言之,他甚至無法上橋。 江荼心想自己是和橋過不去了么?奈何橋不讓他過,這新造的橋他竟也被拒絕? 奈何橋也就罷了,可這座橋又憑什么攔他? 正隱忍著,忽然有鬼向他搭話:“閻王大人?” 江荼一愣,沒想到他斗笠遮面,又背對著,都有鬼能夠認出他來。 更沒想到,他居然未曾察覺此鬼的靠近。 那搭話的鬼好像不太確定的樣子:“可是閻王大人在那里?” 江荼是私下散心,不愿被認出來,既然對方有些猶豫,他便打算糊弄過去,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然而他剛一開口,那鬼的聲音迅速跟上,帶著隱隱的激動:“曜暄仙君!” 江荼的瞳孔瞬間一縮,猛地看了過去。 在地府,不應該有宋衡以外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定睛一看,那鬼氣質溫雅,眉眼出眾,和宋衡的親和力不同,此鬼的溫雅頗有距離,似是用微笑拒人千里之外。 可他見到江荼,距離感迅速消失,甚至表現得有些激動:“真的是您,恩公?!?/br> 江荼都開始懷疑面前的白紗是透明的了,一把拽掉斗笠,蹙眉打量著他。 打量著打量著,他面色一變:“…小云?” ——云鶴海。 千年前,他在白虎爪下救下的孩子。 是云鶴海帶著昆侖虛亡魂,在七日審判的最終一日,趕到他的面前,給予了他反抗的力量。 他死時,這個孩子才不過幾歲的小小個頭,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卻是個身量比他還高些的成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