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僵持片刻,已然向紙扎人異化的村民滿意地點點頭:“新娘子很懂規矩,夫家一定喜歡?!?/br> 又捉住江荼交疊在身前的手,像點評什么貨物,“手也白,纖細,就是骨節粗了些,不妨事?!?/br> 還怕死得不夠快似的,“嘿嘿”笑著撫了撫江荼的手背。 江荼:... 周遭的氣壓陡然沉了幾分。 葉淮不忍直視地移開目光,在心里替紙扎人村民點上三炷香。 長命鎖讓葉淮與黑夜融于一體,紙扎人村民沒察覺到葉淮憐憫的目光,繼續為新娘子滑嫩的手傾倒:“這雙手,捧了白玉,一定好看?!?/br> 葉淮又好奇地看了過去,恰好看見村民將個大白饅頭放進江荼掌心。 一股米面糯香。 葉淮心里感嘆:...天吶,不要命的紙片子。 江荼紅蓋頭下的眼眸沉若冷潭。 他沒成過親,但見過很多鬼。 知道陽間的風俗,認為死者捧著饅頭入棺,來世便不會忍饑挨餓。 果然如此,摸到白饅頭的剎那,江荼百分百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多福村的嫁娶風俗中, 紅傘聚陰, 紙人開路, 手捧白玉, 綁腿而行。 這根本不是成親的習俗,而是下葬的流程。 ... 江荼被請上喜轎,葉淮趁轎簾掀起的空當,溜身鉆了進去。 轎內空間太小,本就只夠一個人坐著。 江荼是成年男性,坐得勉強,身邊更是沒地方留給葉淮。 小少年不高興地抿了抿嘴,猶豫片刻,彎下腰,一點一點挪到江荼腿邊,抱著雙膝將自己縮小再縮小,總算是塞下了。 葉淮年紀小、又未經過系統修行,隱蹤術使得亂七八糟,只能瞞過道行更淺的紙扎人。 江荼將他的一舉一動感知得清清楚楚,目光透過蓋頭,在轎內輕轉。 兩側分明還有一些空間,怎么這孩子偏要往自己腳下這一畝三分地里擠? 江荼想不明白,只能猜測他或許是喜歡鉆角落。 突然。 喜轎兀地歪斜,葉淮一下失了重心,下意識伸手抱住了江荼的小腿。 喜轎內本就沉默的空氣瞬間結冰了。 葉淮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不知該繼續抱著還是撤手,結結巴巴開口:“恩、恩公...” “...”江荼嘆息,“坐好?!?/br> 葉淮迅速正襟危坐,腰桿挺得筆直。 轎外,紙扎人嘟囔一句:“怪了,這新娘子看著纖細得緊,怎么這么沉?” 葉淮蹭著江荼的腿,心虛地眨了眨眼。 沒等多久。 男人中氣十足的嗓音,在轎外響起。 “十里——紅鋪蓋, 百里——入洞房——” “起——轎——” 嗩吶聲頓時熱烈響起,喜轎一搖一擺,開始前行。 轎簾前后掀動,葉淮透過極窄的縫隙向外觀察。 他們來時,多福村地面只見被雨水沖刷過的斑駁,周遭昏暗灰寂。 然而不過半個時辰過去,雨還在下,地上卻鋪了一張窄長紅毯,一路延伸到霧里去。 籠罩著多福村的霧更厚重了。 紅燈籠點了起來,滿地都是鞭炮碎屑,卻根本沒聽到鞭炮聲響。 紅屑中,葉淮還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白色。 那是什么?他瞇起眼努力分辨,心跳驀地錯了一拍。 ——是紙錢。 厚厚鞭炮殘骸下,是更厚的一層紙錢。 紙錢鋪滿地面,而他們正在紙錢上前行,不似出嫁,更像出殯。 走了許久。 隆重喜慶的嗩吶聲中,突然錯了一個音節。 錯音甫一出現,局面便一發不可收拾,無數漏音、走音交疊出現,愈演愈烈,漸漸不成曲調,又好像形成一首截然不同的樂曲。 時而如嫠婦孤泣,哀殤凄厲,時而又像指甲摳挖耳道,綿長卻又細密。 最后,一聲女子的笑,隨著一道極陰冷的風,一起吹進喜轎里。 聲音之近,好像就站在他們面前開口。 “吉時已到,新娘子,拜天地呀?!?/br> “嘻嘻,嘻嘻嘻...” 笑音落下,喜轎停了。 一只干枯的手撩開轎簾,村長將半具身子探了進來。 他還是人的模樣,立體的,兩頰卻抹著夸張的腮紅,看起來比紙扎人村民還要詭異幾分。 村長一眼就看到轎中的新娘。 靦腆地坐著,雙手比掌中的白玉還要素幾分,即便看不見臉,也知道是個美人。 他渾濁的眼中迸射出撿到寶的光芒,舔著干癟的唇,抖索著手,從懷里摸出一根麻繩。 葉淮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感到胃里一陣翻涌。 村長看江荼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和那些修士看他時一模一樣。 貪婪,帶著不清不楚的欲.望與情.色。 野獸般的直覺叫葉淮本能地感到危機,心中警鈴大作。 他的鼻尖用力皺起,像護主的狗崽,無聲而兇狠地朝壞人呲牙。 可江荼沒有吩咐,葉淮不敢擅自行動,只能強行忍住立刻奪走麻繩的沖動,焦急地望著江荼。 村長的大半身子已經爬了進來,泛黃的涎水淌下來,腥臭味瞬間縈繞狹窄的轎內空間。 他將手摸向新娘子的繡花鞋,又一路探進長裙間,撫摸裙下裸.露的修長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