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葉淮無從得知。 雨又重新下了起來,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但即便雨水能沖刷罪惡,矗立著的石碑,卻始終沉默著,注視著整座多福村。 江荼看向沉默的葉淮。 這種事,他在地府見過許多。 他只審判亡魂,從不插足活人的恩怨,也不負責申冤。 今日這一場雨中鬧劇,他更在意葉淮的看法。 江荼半蹲下.身,對上那雙寶石般桀璨的眼睛,語氣冷淡,不帶任何偏向:“如果你想離開,我們即刻就能走,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人敢阻攔?!?/br> “葉淮,是回去還是離開,選擇權在你?!?/br> 葉淮連呼吸都忘了,琥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深知介入他人因果,未必會有好報; 不如趁尚未泥足深陷,盡快抽身離開。 所以此時此刻,江荼將選擇權交給他,他應該立刻扭頭就走,離這個詭異的多福村越遠越好。 可是。 葉淮回憶起雨夜奔逃的幻夢。 在遇到江荼以前,他也是這樣,不斷地逃跑。 不同的是,王招娣知道自己逃離多福村就能獲救,而葉淮逃跑時,甚至沒有目的地。 只有逃跑、只能逃跑。 他們是砧板上的魚rou,是豬圈里的牲口,除了等待死亡將自己吞噬,似乎沒有其他路可走。 葉淮從王招娣、王盼娣的身上,看到了那個狼狽逃竄的自己。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們這樣生來就是“消耗品”的人,除了逃跑, 還有沒有其他選擇? 比如說。 讓多福村村民、讓那些欺辱過他的修士,血債血償? 葉淮琥珀金的眼眸,瞬間染上深不見底的漆黑。 風也靜止,只剩小少年稚嫩的嗓音回蕩: “我要留下?!?/br> 話語出口,葉淮大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腦中誕生的念頭有多么恐怖。 他驚慌地掩飾著臉上的表情,不想讓江荼看出異樣。 但表情可以掩飾,煞氣卻不能掩埋。 江荼對煞氣最是敏.感。 周遭的煞氣驟然暴增,遠勝過王招娣千百倍。 而煞氣的來源,正是身邊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少年。 江荼微微蹙眉,想起白澤的預言。 氣運之子無法登神,人間會有大難。 他原以為所謂的“大難”,是因氣運積壓導致的陰陽失衡。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止于此。 這么小的孩子,怎會有如此兇狠的煞氣? 不過,葉淮看起來很驚慌,不像是有意的。 江荼撣開大逆不道要往他衣服里鉆的煞氣,假裝什么也沒察覺:“好,回去吧?!?/br> 回到村長屋中。 “郎君,你回來啦,”村長熱情地迎將上來,“哎呀,讓您受驚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br> 江荼接過他遞來的熱茶,先放進葉淮手中,才又接過一杯,捂著,也不喝。 茶碗里飄著孤零零一根茶葉,沒有茶香,只有水汽撲面,看著寒酸又可憐。 江荼透過水汽打量村長,他咧嘴笑著,皺紋堆在一起,沒有慈祥,反倒顯得賊眉鼠眼。 再看他的態度,與在村口時,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江荼露出個幅度平淡的微笑,那厭惡深藏眼底:“無妨,村長收留我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br> 村長似乎很感激:“郎君太客氣啦,只是...唉?!?/br> 他邊嘆氣,邊拖長音調,斜著眼看江荼。 江荼順他心意,接話:“怎么了?村長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千萬別客氣?!?/br> 村長對江荼的上道很是滿意,“哎呦”個沒完:“倒真有件事,需要郎君幫幫忙?!?/br> 江荼頷首,示意他繼續。 村長道:“您也看見了,盼娣那個不孝順的,怕是一離了人,就要跑;但祖宗規矩,村里的男人是不能進祠堂的,本來有些婆娘,都準備婚事去了,就只能麻煩郎君您了?!?/br> 說到“婆娘”時,他的目光明顯地游弋一下,很不自然。 江荼只當沒看見,故作猶豫:“我一個外人...” 村長打斷他:“郎君是貴客,不妨事的!” 江荼適時松口:“哦...好的?!?/br> “多謝郎君!您只需要在吉時到前,替我們看住盼娣,讓她別到處亂跑?!贝彘L道,“您放心!絕不讓您白白費力氣,多福村雖偏僻,靈氣稀薄,但好歹有一處靈田?!?/br> “盛產寶人參,一年兩株,恰好即將成熟,郎君可帶一株去,賣錢、補身,都是極好的?!?/br> 說著,村長搓了搓手,等待江荼的回應。 人皆有物欲,他相信眼前這個看似淡漠的青年,也不會是例外。 果然聽江荼道:“村長美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吉時定在什么時候?” “就在今夜子時?!?/br> 見江荼皺眉,村長連忙為自己找補,“多福村風俗如此?!?/br> 稀奇古怪的風俗還挺多,江荼聽這蹩腳的借口:“哦...理解?!?/br> 村長松了口氣:“那就這么說定了?郎君等天黑以后再去就行,有勞,有勞?!?/br> 江荼沉聲應下。 村長便作勢將他們往屋內請,說是請,實際和趕也差不多,看起來很著急:“郎君請去歇歇,我給您和您身邊這位小郎君準備了兩身干凈衣服,趕緊換了吧,哈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