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甚至在他視線轉動時,被他注視的鬼火還閃爍著縮小了些,從火焰變成火苗,看上去很怕他。 江荼緩緩收合掌心。 早在鬼火顯化的剎那,他就已做好隨時動手的準備。 現在看來,雷聲大雨點小,不足為懼。 倒是... 江荼低頭看向身側的毛茸腦袋。 葉淮撲進他懷里的下一秒,就像觸電般彈回,重新拉開至安全距離。 但身軀緊繃繃的,攥著他衣角的手,也悄悄移動到袖口,捏得很用力,骨節都發白。 江荼不合時宜地想,這還是他撿到葉淮后,這個小少年做出的幅度最大的舉動。 江荼心知肯定有事,抬手輕拍葉淮肩膀,問:“怎么了?” 葉淮尾音都在飄:“有、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吹氣...!” 吹氣? 江荼略略蹙眉,五指張開向旁側一撈一拽—— 掌心即刻出現一小團跳動的鬼火,在江荼掌中抽搐扭動。 江荼用力一掐。 鬼火瞬間凐滅。 他重新低頭:“還有么?” 葉淮搖搖頭:“沒有再吹了?!?/br> 江荼信手絞殺鬼火的舉動被葉淮看在眼里,葉淮低下頭,眼底情緒翻覆。 他出生起就被當做爐鼎,沒有資格學習正統仙術,唯一擅長的事,可能就是逃跑。 明明見過那么多對爐鼎骯臟殘酷的折磨,遇到鬼火的剎那,他的第一反應,還是害怕。 甚至還下意識的,往身旁這個不知底細的青年懷里鉆。 好丟人,好沒用。 葉淮的腦袋埋得更低了。 身邊的小狗崽rou眼可見地失落,江荼不明就里,只當他還在應激狀態。 應激狀態的小獸最好不要打擾,江荼復又將重心轉移回現狀上來。 四周不知何時冒出更多鬼火,影影憧憧,隨風晃動。 女子吟哦再度響起,這次湊得更近,宛若貼面呢喃。 “起轎呀,快起轎呀,嘻嘻嘻?!?/br> 伴隨尖利如指甲摳挖墻壁的嬉笑,好似來自四面八方,難以分辨遠近。 這一回,不再只是空吟而已。 一架血紅的轎輦,悄無聲息地自二人身側滑過。 喜轎沉默地前行,唯有四只紅燈籠在方頂周遭晃動,像有人正抬著轎輦,因步履沉重而顛簸。 濃郁的腥臭味涌入鼻腔。 葉淮并看不見,有四道人形黑影立在喜轎四角,正抬著喜轎向前慢行。 長衣死白,轎輦卻血紅,宛如陰陽割裂。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荼的目光,靠后的黑影,頭顱驀地抖動起來,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旋轉了一百八十度。 一張燦爛的笑臉,就這么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江荼眼前! 換作旁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這詭異的笑容突臉,哪怕再冷靜,也會本能地后退一步。 但江荼在地府見過太多奇形怪狀的生物,不僅面色從容,甚至還定睛觀察起來。 兩頰酡紅,五官夸張如信手涂鴉,是紙扎人。 江荼的視線又飄向喜轎。 喜轎極陽,卻找了極陰的紙扎人隨行。 有點意思。 收回視線,見這紙扎人還不把腦袋轉回去,江荼頗為無奈:“你走不走?” 紙扎人:... 它不可置信地左右看看,意識到江荼真的是在和它說話。 不是尖叫,也沒有求饒。 竟然是催它干活。 倒是葉淮頗為驚恐:“恩公,你在和誰說話?” 那四道人影是幻影虛像,葉淮并看不見。 江荼看看這張頂著扭曲笑容的慘白鬼臉,語氣公正:“和丑東西,不重要?!?/br> 他心想,幸好葉淮看不見,不然恐怕要影響孩子的審美。 紙扎人:...... 它備受打擊地將頭重新掰正回去,懸停的喜轎再次開始前行。 只不過搖搖晃晃,一步一停,好像在為他們引路。 江荼不喜歡為自己找麻煩,這不過是業障凝結的幻象,怎可能攔住他。 只不過,看到葉淮僵硬的神情,他又改變了主意。 未來要登神的氣運之子這么膽小可不行,該鍛煉一下。 江荼抬抬下巴,示意喜轎繼續帶路,邁步跟了上去。 ... 一刻后。 喜轎將他們引到一處村落前,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但綿延的紅光并未一同消失,貨真價實的燈籠在道路兩側高懸。 猩紅的光照出一座破舊村莊,阡陌橫斜,幾間土屋兀立在道路兩側,更多的則浸泡在夜色里。 江荼隨手敲響一戶人家的門扉。 一個碩大的“囍”字貼在這戶人家的門上,許是貼了許久,字的邊緣模糊不清,好似融化在木板之中。 篤篤。 門內沒有回應,一片寂靜中,只有葉淮的聲音輕輕響起。 小少年盯著字帖問道:“恩公,這是什么字?” 江荼道:“這是囍字?!?/br> 又忽然意識到什么,側過臉看過去:“你不識字?” 葉淮抿緊唇瓣,很是羞愧:“...嗯?!?/br> 沒有人會花時間教爐鼎識字。 江荼憐愛更甚,揉揉他的腦袋,心想,看來要把教孩子寫字提上日程。 對話草草結束,而門內,似乎是特意等他們停下交談,一陣腳步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