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任伯不知如何寬慰他,如今老皇帝昏聵,天下已現出亂象,鎮北王實力雄厚,近年已經大致收服了北方各州,而今又占了南邊的湄州,這次又助顧氏攻下曲姑,未嘗沒有分一杯羹的打算。 可以說如今他鋒芒畢露,勢如破竹。 一旦他真的想要推翻天授帝的統治,龍飛御極,試問天下誰人能阻攔他? 任伯將那些要么兵力雄厚、要么占了富庶之地、要么家貲萬貫、要么位極人臣的人物細數了一遍,竟一時找不到一個能攖其鋒芒的。 腐朽的皇朝已日薄西山,縱然桓朝太,祖在世也難以力挽狂瀾。 真到了那個時候,宸王只會陷入兩難的境地,只會比當下還要痛苦上千萬倍。 任伯想說,天下男子千千萬,不一定非要是高炎定,可又想到剛才明景宸的那句“因為他是高炎定”,便哽在喉間,最終沒有說出口。 明景宸道:“所以,你不必為我擔憂,他不會真對我如何的?!?/br> 到此任伯已經信了大半,可他仍鄭而重之地又問了一遍:“您真的也喜歡他?不是被他逼迫,也不是為了誆屬下離去?” 明景宸道:“千真萬確,字字屬實?!边@話雖沒讓高炎定聽到,但從自己嘴里講出來,就讓他感到臉熱,胸膛里如同揣了只兔子,一陣亂跳。 任伯瞧他神色不似作偽,又想到鄒大這次出來就是奉命來帶宸王回帝京的,照自己原先的猜測,主子似乎識破了宸王仍在世的真相,且對他意圖不明。 即便今晚他把宸王帶出去,想要瞞過鄒大已是不易,一旦他回去如實稟告,帝京那邊定會大肆搜捕他們。 真到了那時候,同時面對帝京和鎮北王兩方勢力的圍追堵截,他還能保住宸王么? 兩害相權取其輕。 任伯不得不承認,若是非要在兩者間做個選擇,還只能是高炎定。 想到這,他無奈地閉上眼,復又睜開,眼底閃著淚光,他攥緊明景宸的手,“既如此,屬下先去了,您千萬要保重自身,來日屬下再設法來看您?!?/br> 明景宸同樣噙著淚點了點頭,縱然心里再不舍,也只能忍痛惜別,“不必掛念我,我一切都好,你也要珍重惜福,如今局勢動蕩,帝京那邊的買賣,能脫手就盡早脫手罷?!?/br> “是?!比尾畱潞?,不顧他阻攔在榻邊磕了三個響頭,然后翻窗而去。 明景宸掙扎著來到窗邊,窗扉已然合上,外頭月色和雪影明晃晃地映在上頭化成一片慘淡的白打在他臉上。 眼角滾下兩串淚滴在腳邊,他忍著哽咽無聲地哭了會兒,又默默擦干凈臉,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強撐著躺回到床榻上。***任伯身形似鬼魅,在夜色的掩護下很快避開巡邏站崗的親衛,從墻角邊掠過,鉆過梅樹,躍上房頂,他忽然頓住,轉身又看了夜幕下的院落最后一眼,之后毅然離去。 然而還未掠出多遠,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似乎底下的守衛比自己來時要松懈上兩分,前后崗哨分布也有很大不同,這就導致他無法原路離開,不得不尋找新的路線以免暴露了行蹤。這很不正常! 任伯心頭一跳,迅速隱匿于一處巨大的假山背后,下一刻一隊巡邏兵從前方經過,等確認他們走遠后,他擦去額角的汗卻沒有立刻尋機離開。 如果說方才還是猜測,現在他已經確定了七八分——有人專門設了局一早等著自己落網。 可笑自己到現在才察覺,然而已經成了籠中鳥。 任伯將周遭打量一番,見前方搭著一座藤蘿架,由于天寒地凍,上頭的枝葉均已枯死,只剩寥寥數根枯黃的藤條被積雪覆蓋,蔫頭塌腦地探出一截。 視線穿過藤蘿架,只見不遠處還有一座亭子,四面設了擋風的簾子,里頭隱約有人,影子投在簾子上影影綽綽的。 任伯只覺四肢冰冷,血液逆行,只因他之前都未曾注意到這一角有人,如今將所有的疑惑串連起來后不難發現,這分明是借著守衛布防故意引著自己送上門去。 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 任伯將雙锏握于掌中,渾身緊繃若弦,知道避無可避,只能迎敵而上了。 他穿過藤蘿架走到亭邊,才看清原來亭內有兩個人,一坐一立。 未等他有所動作,簾后就傳來一道男聲,“老翁夤夜來探內子,在下不勝感激,特備濁酒一壺邀老翁共飲?!?/br> 話里的虛情假意任伯沒有當回事,但“內子”兩字卻像是捅了老虎鼻子,讓他頓時火冒三丈,忿然作色。 他一把掀開簾子,見那坐著的年輕男子穿一身暗紫色錦袍,頭戴嵌寶白玉云龍冠,眉眼藏鋒,俊朗不凡,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斜睨著自己,隱含敵意。 任伯已經猜到對方身份,面上卻故作不知,只隨意地拱了拱手,道:“老朽鄉野之人,有眼不識荊山玉,深夜來此若是冒犯了尊駕,還望多加包涵?!?/br> 高炎定輕點了點桌案,道:“老翁自謙了,坐?!?/br> 任伯也不和他客氣,徑自坐在他對面,剛落座,一直站在高炎定身后不出聲、一身護衛打扮的高大男子走到紅泥小爐邊拎起上面溫著的酒,給他斟了一盞。 高炎定道:“天氣嚴寒,老翁又上了年紀,先喝口熱酒暖一暖?!?/br> 任伯也不怕他在酒里做手腳,豪放地將滿滿一盞的酒悉數飲下,然后將空盞對著高炎定晃了晃,贊道:“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