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高炎定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滿眼的期待,仿佛這是他親手栽種的果子,“怎么樣?” 明景宸只好點點頭,贊道:“確實甘甜清爽?!?/br> 高炎定樂開了懷,將其余的茶盞都推到他面前,“那你盡管吃,不夠我再給你剝?!?/br> 明景宸有些頭疼,他可吃不了這么多石榴,而且能別再糾結石榴的問題了么?言歸正傳好不好?他心里急得直打鼓。 好在高炎定還知道見好就收,沒真讓他把所有石榴都吃完才肯罷休,他自己只有一搭沒一搭地將石榴當小零嘴吃著玩,然后繼續說剛才提到的事,“這群人在信州作亂猶嫌不足,竟把主意打到了隔壁湄州地界上去。湄州,你知道的,咱們曾去過?!?/br> 明景宸這下才敢表現出兩分熱忱,順著他的話頭問道:“后來呢?” “后來?”高炎定冷笑,臉上帶了三分鄙夷,“湄州牧是個什么德性,當初我們都是親身感受過的,這人是個酒囊飯袋,只會坐享其成,干點邀功諉過的無恥勾當,這次無人相助,他竟然撇下全州上下百姓,自個兒臨陣脫逃了?!?/br> 聽到這兒,明景宸面色愈冷,不齒道:“真該死!” “他確實萬死難辭其咎,不過現下先不說他,只說湄州亂局?!备哐锥ǔ詨蛄耸裼止嘞掳氡K熱茶,舒出一口氣,“信州的叛軍如今已經攻入湄州,陸續占了幾座城,可謂勢如破竹。昨日,我收到荊南太守曲大人的信,他在信中說荊南現下情況危急,他幾次向朝廷求援都石沉大海,無奈之下只好向我求救?!?/br> 荊南太守曲大人? 明景宸心頭一跳,腦海中電光火石地閃現當初在湄州發生的種種。那時,高炎定替湄州平亂賑災,卻被當地官員一封折子彈劾到了皇帝跟前,結果被欽差斥責了一通,還什么好處都沒撈著,可謂是吃力不討好。 若不是那把百姓送的萬民傘保存了顏面,實際上,當初他們一行人離開湄州的時候是極其狼狽、頹唐的。 但那時高炎定的表現卻很有些寵辱不驚的豁達之態,像是絲毫不為天子對自己的態度感到難堪甚至于懷恨在心,與平常無異。 那個時候,明景宸就隱隱感到不對勁了,覺得高炎定這廝不像是那種甘心吃悶虧,將到手的功績、實惠全部乖乖讓給旁人的“大善人”。 要么他將所有負面情緒藏得太深,要么就是他留有后手。 到了今天,在聽到方才高炎定說的那番話,明景宸才敢肯定當初的情況一定是后者了。 高炎定對荊南的一切能做到那般灑脫地說放手就放手,放任旁人來摘桃子,沒有別的原因,一切不過是他和那位從帝京來的曲大人合唱的一出戲罷了,為的是掩人耳目,欺騙包括天授帝在內的所有人。 那位曲大人實際上是高炎定的人,他接手荊南的成果,與高炎定繼續把持荊南沒有分別,反而能很好地迷惑世人,掩蓋高炎定將手伸向南地的事實。 只要遮掩得好,將來的某個時刻,荊南還能出其不意地成為高炎定南下的跳板,將天下人一軍。 真是玩得一手好計謀! 真正是狼子野心!所圖甚大! 明景宸極力保持冷靜,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心底的驚濤駭浪暫時平息下去,他撩起眼皮,眸子黑白分明,有著洞若觀火的睿智和透徹,可他仍明知故問:“所以你是去湄州?” 高炎定眉峰一挑,并未對他隱瞞,“沒錯?!?/br> 明景宸知道,對方這一去,就不會再重蹈之前的覆轍,等高炎定下次歸來的時候,恐怕不僅是荊南,甚至整個湄州都已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北地的這只猛虎終于將他尖利的爪牙伸向了大江對岸。 單單一州之地也根本無法填滿這只猛虎的欲壑。 明景宸從未有一刻像今日這般深切地感受到高炎定對天下勢在必得的野心。 腦海中嗡鳴不斷,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打上桓朝明氏烙印的靈魂震顫不止。 他要如何阻止高炎定的逆行? 五十年前,他能替兕奴除去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六王,換取一個江山永固的可能,那么五十年后,他還能為桓朝、為兕奴除去一個像高炎定這樣的亂臣賊子嗎? 明景宸瞧著自己的手,心中沒有答案。 “景沉?”高炎定眼底藏著深深的擔憂,他很清楚方才寥寥幾句話,明景宸一定已經知曉了自己的打算,所以,對方會站在他這一邊么?實際上他自己也沒什么把握但又隱隱期待,所以才有了這次的試探。 明景宸忽然飛快地瞧了他一眼,像秋露從花葉上滾落,像柳絮隨風飛舞,然后他拎起茶壺在高炎定的茶盞中蓄滿水,微微一笑道:“預祝你捷報頻傳,奏凱而歸?!?**兩日后,高炎定厲兵秣馬,離開云州渡江而去。 他走后,明景宸除了讀書、睡覺,終日無事可做。 金鼓這次仍舊被高炎定留了下來照看闔府上下,當然作為鎮北王肚子里的蛔蟲,金鼓明確地知道自己照看的重點之一就是聽雪堂的那位。 和之前高炎定去帝京祝壽那次一樣,他成日往這頭跑,一天早晚各一次,明景宸每每看到他都覺得頭疼無比,總覺得高炎定即便人離開了北地,但仍留了雙眼睛無時無刻地不在盯梢自己,令他本就不怎么舒暢的心情愈發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