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知道是好日子你還出來做什么!”塔爾漢尖刻的話語配著他那張寡情粗鄙的臉孔,令老嫗怒火濤濤,本以為自己受了多年的白眼冷落早就習以為常,然而今日他在這么多貴族、百姓面前公然讓自己難堪,連一絲舊情也不顧,那么就別怪自己絕情狠毒了。 胸膛里流淌著毒汁,面上卻做泫然欲泣之態,老嫗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余光瞥見旁邊坐著的幾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 她們都是近年來頗受塔爾漢喜愛的妻妾,個個年輕貌美,綢緞般的肌膚光滑緊致,連一絲瑕疵也無,嘴唇嬌嫩如初綻開的花蕊,胭脂濃淡相宜,真是容色照人。 這些美麗的女子同樣在打量她,只是她們眼里沁著譏諷,以袖遮唇,不斷發出咯咯咯的嘲弄笑聲。 老嫗用了莫大的自制力才勉強不去聽這些風言風語,刻毒的冷茫在她眼底一閃即逝,轉而對塔爾漢道:“大汗,不是妾身故意惹怒您,只是今日這般全城傾動的盛況,無人不想來一睹為快,妾身也是人,自然也心生好奇。剛才遠遠地看了一眼,就想起當年您出戰討伐叛亂的翼哈部落的舊事。妾身記得那時您一舉斬獲了五千余人的頭顱,俘虜的美女、奴隸人數橫貫半座月煌城,是何等的英雄了得,真乃大漠第一勇士。今日的場面與那次何其相似,妾身一時感嘆從而失了態驚了您的駕?!?/br> 老嫗嘴巴像是抹了蜜,將塔爾漢年輕時的戰績吹捧了一通,果然原先還對她橫眉怒目的男人,也被糖衣炮彈的外表迷惑,醉陶陶地沉浸在過往的豐功偉績當中,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捋了捋短須,突然在這個厭惡的老女人身上發現了勉強能入眼的地方,于是自以為施舍地冷言冷語道:“既然來了就一邊待著去罷?!被钕袢恿藟K骨頭給路旁野狗的同時,還希望這條狗能對自己感激涕零地汪汪幾聲,搖搖尾巴。 老嫗果然如他所愿,感激涕零地哽咽道:“謝大汗?!闭f罷緩慢地走到那群妻妾之中,毫不留情地將其中一個方才笑得最大聲的女人擠走,堂而皇之地將她的位置占為己有。 那女人泫然欲泣,想要讓塔爾漢替自己做主,然而此時廣場上胡笳、骨笛、陶鼓三種樂器忽然齊鳴,一群戴著鬼怪面具,手里揮舞著斧鉞戈矛的漢子從兩側魚貫而入,他們每一個都打著赤膊,披頭散發,由五色顏料在周身繪出祭祀文字,散發出神秘怪誕的氣息,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塔爾漢不滿道:“大巫,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剛才聾了沒聽到我說的話?”方才老嫗的出現讓刀斧手至今還未動手,塔爾漢不耐煩地挪了挪臀,身體換到左邊的扶手上靠坐著怒視大巫。 大巫渾身戰戰,他連忙否認道:“大汗明鑒,他們絕不是我安排的,沒有您的命令,我的人絕不敢擅作主張?!?/br> 塔爾漢聽罷眼睛睜得猶如銅鈴,暴怒的陰霾讓他面如鍋底,“是誰!這幫人是誰招來的!” 幾個王子和重臣面面相覷,沒人站出來承認。 “啪——”塔爾漢蒲扇般完好的那只手拍在扶手上,胸膛因為憤怒劇烈地上下起伏,喉管中還不斷發出吭哧吭哧的粗喘,如同一只老舊殘喘的風箱。 塔爾漢容不得有人忤逆自己,尤其是在這樣幾千人圍觀的場合下公然違抗自己,這不啻于是對他王權的蔑視和挑釁,讓他無法容忍。 受傷后的塔爾漢從一個叱咤大漠的勇士變成一個敏感多疑的垂死老人,實在可悲可嘆。 老嫗目光掠過臺上手腳并用做出各種詭異姿態的舞者,低首諷刺地一笑,隨后朝塔爾漢斂容道:“大汗,是我安排他們來的?!?/br> 不等塔爾漢勃然大怒,她搶先道:“大汗,您先別動怒先聽妾身一言。您看那中原王爺如今不過只剩下一口氣,別說砍斷手腳,就是您給他一拳,他恐怕也受不住立馬死掉,可是現在還不能這樣讓他去死?!?/br>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處死這個戎黎的死敵,還要放了他?”塔爾漢危險地瞇起眼,只要老嫗答錯一個字今日絕無活著離開的可能。 老嫗笑道:“妾身并非這個意思?!?/br> “那你是什么意思?” “您曾經下令說,誰能取來高炎定的項上人頭,誰就是下一任的戎黎大汗。那么妾身有個疑惑,待會兒該由哪位王子執刀呢?” 大王子最先反應過來,第一時間站出來提醒塔爾漢,“父汗,高炎定這狗賊可是兒子擒獲的?!毖韵轮?,人是他抓來的,如果真要嚴格地按照當初的王令摳字眼選擇繼承人的話,那么最后砍下高炎定腦袋的必須得是他自己。 很快向來與大王子不睦的二王子立馬反駁,“父汗,請聽兒子一言,大哥說人是他擒獲的,事實并非如此罷。就說當初高炎定這廝為何來大漠,根源還不是因為兒子在祁州的布置,才將他引了過來。況且,大哥未免太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抓獲高炎定這件功勞,你怎么只顧著自個兒大包大攬,卻提都不提右賢王?” “你——”大王子怒不可遏,他性子暴躁易怒,被二王子這么一激當場拔出腰間彎刀朝對方砍去。 二王子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眼看刀勢不容情,他不會傻到真束手待斃,立馬也手執金骨朵與大王子戰到一處。 眾人只見他們你來我往斗了幾十回合,武器乒鈴哐啷劈砍橫掃,不斷撞出刺目的火花,簡直殺紅了眼,招招致命,不拼出個你死我活輕易不會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