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聽雪堂的日子有些無聊,也許上天也知曉明景宸耐不住寂寥,于是將樂子親手送到了他跟前。 這天夜里,氣候突變,白日里還是晴好的天忽然刮起了邪風,將園中磚石草葉卷得漫天飛揚。 不一會兒,停了幾日的雪又飄了起來。 明景宸睡得并不安穩,窗欞被吹得不斷搖晃,發出的動靜像是有人在“砰砰”地敲打。 他忽而驚醒過來,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窗扇上。 窗上糊著碧紗,在夜里像極了一池蕩漾的春水,那投在上頭的枝葉樹影,就是搖曳的水草。 明景宸注視了許久,盯著脆弱不堪的窗柩,疑惑地蹙起了眉。 除了風聲,他還聽到了別的動靜。 像是有人躡手躡腳,弓著身前行,衣衫和鞋履不斷與荒草、枝條摩擦發出稀碎的聲響。有人! 明景宸困意全消,夤夜時分,外頭風雪交加,誰會在外頭瞎溜達?有情況! 他不緊不慢地翻了個身,朝窗邊側臥,雪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晃動的樹影。 那腳步聲也愈發靠近了。 紗窗樹影間多了道人影,發絲被風雪吹得亂舞,和著沙沙樹聲,發出凄凄厲厲的嗚咽鬼哭。 那聲音斷斷續續,似男似女,飄忽得宛如近在耳畔。 黑暗中,明景宸眼中爆出熾熱的光,他掀開錦被,像一只優雅靈活的貓,無聲無息地靠近窗欞。 那人影鬼哭了一陣,可能是發現屋內沒反應,便又加大了哭聲,可也并不敢太過放肆,始終克制著聲量。 明景宸冷笑,真的鬼可不會如此貼心,顧忌旁的人是否會被半夜吵醒。 分明是有人在搗鬼。 這“鬼”賣力哭了大半天,預想中的畫面卻壓根沒發生。 明景宸躲在靠窗的柜架后,小心不讓自己的身影投射在窗紗上,現下他對這個裝神弄鬼來嚇唬自己的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沒多久,哭聲停了,窗柩外傳來一陣嘻嘻索索的摸索聲,隨后“咯吱”一聲響,窗戶被拉開,風卷著雪片刮入屋內,將帷帳吹得層疊翻飛。 窗框里探入一個披頭散發的鬼腦袋,幽幽青光照著慘白發灰的臉,還拖著一條長長的舌頭,在這樣一座破敗的院落里出現,倒也算得上應景。 前幾日,珠云無聊和梅姑說起八卦,明景宸聽了一嘴,才知道這里早年死過人。十多年前,高炎定父親的小妾在主屋懸梁自盡,自此之后,這邊就空置了下來。 王府中人多嘴雜,小廝侍女閑得無聊總愛捕風捉影,傳著傳著就成了聽雪堂鬧吊死鬼,加上這兒荒僻,導致更沒人敢住了,就成了如今荒草萋萋的模樣。 若是換做別人,在聽聞了鬧鬼傳聞后,又親眼在半夜見到這么一只“鬼”,恐怕真的會嚇出個好歹來。 這“鬼”和他背后的主謀,真是其心可誅。 明景宸環顧周遭,然后在柜架上看到了那條白綾。之前他用白綾戲耍了高炎定一頓,沒想到這玩意兒非但沒扔掉,還被洗干凈了擱在這兒。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珠云那個傻丫頭干的好事。 將白綾一端系了一個圈,明景宸在手里試了下手感,然后出其不意地將白綾甩了出去,如同在玩套圈一樣,精準地套住了鬼影的脖子。 他出手極快,未等對方反應,手中一使力就迅速收緊了白綾。 那鬼腦袋猛地朝下,在窗柩上“砰砰”磕了十來下,慘白的鬼臉撲梭梭掉下一堆白色粉末,露出下頭因窒息而漲紅的面皮來。 明景宸毫不心軟,將白綾在手腕上足足繞了五六匝,拔河似的朝里拉扯,那“鬼”撞開了窗扇,整個人倒栽蔥地摔進了屋子里。 他狼狽地爬起來,在意識到屋內竟然有人醒著,還想活捉自己后,立刻兩腳并用地攀上窗臺,企圖原路逃命。 也許是畏懼被抓到后的下場,這人動作像只猴子,雙手一撐就輕松翻過了窗。 珠云和梅姑被吵醒,從自個兒的屋子里跑了出來,只見一道白影唰地從眼前閃過,緊接著明景宸也跟著跳了窗,一齊消失在長廊盡頭。 “公子——” “公子你快回來——” “來人吶!來人吶!” 兩人提著裙擺邊喊邊叫,把輪班的親衛全部引了過來。 一時院落里亮起十來盞氣死風燈,火光在風雪中不斷跳躍閃爍。 明景宸窮追不舍,那人沒往院門口去,只一路跌跌撞撞地沖向荒草雜樹愈漸茂密的地方。 因為聽雪堂一直在修繕,連原本花園子的布景都做了很大的調整,路上到處都是堆砌的木料、磚石和大小不一的坑洼孔洞。 慌張逃竄下,那人深一腳淺一腳總能遇到各種埋伏,連滾帶摔,還差點崴了腳。 明景宸眼明心細,小心地避開一個又一個陷阱,逐漸縮短與那人的距離,就在他打算一招將其擒拿的時候,突然樂極生悲,心脈處莫名絞緊劇痛。 他臉色比腳下的積雪還要白,如同一顆墜落的流星剎那委頓于地。 高炎定收到消息后只草草披了條披風就趕到了聽雪堂,跟著親衛一路找過去,最后在院墻一隅發現了明景宸。 這邊鮮有人煙,墻外是塊閑置的土地,原本也隸屬于王府,總體上依山傍水,地段相當優越。早年高炎定的兄長還想將外頭這一塊圈出來建一座宅院,將來給弟弟婚后居住,可后來高炎平意外亡故,這事便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