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妻主,你可看到昨日那人?” 盛遠一早醒來發現王景不在屋里,四處找了一番仍舊不見人影。 她的背影rou眼可見地僵了一下,搖頭。 “難不成他走了?” 他走近幾步,經過宋懷玉身側,嗅到一股陌生的香氣,這香氣,他曾在王景身上聞到過... “我也不知道?!?/br> 她碰了下鼻子,心里有點發虛。 王景想留下來這件事,自己要怎么和盛遠他們開口? 宋懷玉不知,與王景一夜共枕后,她染上了些對方身上淺淡的、似有似無的蘭香。 盛遠眸光深幽,就算她不愿說,他這時也明白王景昨夜去了哪里。 與陌生男子一夜共枕,相擁而眠,果然,她還是從前的那個宋懷玉。 他掩下眸中的嫌惡,默不作聲地離開了灶房。 “我待會兒要去市集,你要一起去嗎?” 宋懷玉將碗筷往他面前一放,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散下來的長發隨意垂頸邊,領口微敞,左手慢悠悠地搖著一把小巧的竹骨扇,姿態隨性又散漫。 “懶得去?!?/br> 他略掀眼皮,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倦意,薄唇微微上揚,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周身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與慵懶,活脫脫一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模樣 。 “那你...算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和盛遠他們提,若是他們問起你為何在我的屋子里,你就說...” 她輕輕嘖了聲,又道:“你就說是我讓你睡在我的屋子里的,至于理由...” 話未說完,他擺擺手,“我自有分寸?!?/br> 宋懷玉心中有事,聽他自有理由應付盛遠他們,也就放心獨自一人趕去鄉縣做自己的事。 彼時街巷上行人寥寥,全然不見昨日剛來時的喧鬧擁擠。 自從魂穿到這個朝代,她還是頭一回靜下心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目之所及,皆是古時的木質樓閣,高低錯落著。 街邊脂粉鋪子前,姑娘們正挑選著心儀的香粉;糕點鋪子里,飄來陣陣甜膩的香氣;成衣鋪子的伙計在招呼著客人;酒樓、茶樓里的食客在談天說地,悠然品茗。 琳瑯滿目的坊鋪,應接不暇。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巷里溜達,薄薄的鞋底踩著腳下的青磚,因常年受雨水滋潤,縫隙間悄然生出了青苔,有些濕滑。 巷道旁的白墻也在歲月侵蝕下變得斑駁。 她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來到河中小橋,停下腳步,憑欄而立,望著臨河而建的住宅,錯落有致。 河邊,有幾位男子正彎腰浣衣,動作嫻熟,偶爾直起身子,甩一甩手上的水珠,與旁人笑談幾句。 如此寧靜祥和的畫面,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只要還活著就好?!?/br> 她感嘆一句,轉身沿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轉身的剎那,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一陣風似地從她身側撞了過去,一句抱歉都沒有就這么跑沒了影子。 宋懷玉柳眉一蹙,要走時一摸腰間,心猛地咯噔一跳。 忙低頭一瞧,早些時候盛遠給她的幾枚銅錢都在那個錢袋里,雖不多,但怎么說也能買點東西回去,哪想到會被一個孩童給偷摸順走了。 她的錢來之不易,自己還沒花呢就被偷了。 她當下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了,朝著那孩子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熙熙攘攘的集市邊緣,身形瘦小的孩子在人群縫隙中穿梭,她跑得并不快,小小的身影在混亂的腳步聲和嘈雜的叫賣聲里時隱時現。 宋懷玉在后面緊追,剛要喊住她,卻見她突然停在包子攤前。 她的衣角打著補丁,沾著污漬,舉起臟兮兮的小手,用帶著幾分怯意的聲音向攤販要了一兜最便宜的素包子。 她小心翼翼接過包子,隨即迅速轉身,一頭扎進曲折幽深的巷道之中。 宋懷玉心中疑惑,輕手輕腳跟在女孩兒后面,七拐八繞之后,她鉆進一座破舊的屋子里。 女孩兒推開搖搖欲墜的門,大聲喊道:“三弟!小妹!快出來,我們有吃的了!” 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話音剛落,屋子里沖出來兩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小孩子,兩人瘦骨嶙峋,衣衫單薄,一看到jiejie懷里的包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停吞咽著口水。 “慢點吃?!?/br> 女孩兒給二人各自分了三個包子,自己卻留下一個最小的。 三個孩子捧著包子,坐在檐下的臺階上小口咬著吃。 “大姐,你這買包子的錢是哪兒來的?” 小妹一邊小口咬著包子,一邊含糊不清地問。 女孩笑了笑沒說話,無意間抬頭,看到門口站著的宋懷玉,她表情一變,渾身一抖,手里的包子差點滾到地上。 宋懷玉靜靜看著他/她們,原本因為被偷了錢的憤怒化為了憐憫。 一樣都是苦命人,她還能把錢賺回來,反正錢袋里也沒多少錢,這次就當是做了件善事吧。 她沿著原路回到街市,欲要離開時,忽而聽聞不遠處的說書聲。 茶樓前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宋懷玉擠進人群,被說書人口中的故事勾起了好奇心。 說書人講得眉飛色舞,用力一拍手中的醒木,高聲道:“各位看官,今天要說的可是京城前些日子發生的一樁大事!那京城朱家的女兒,平日里貪財好色、囂張跋扈,仗著家中權勢作威作福,無惡不作!” “可沒想到啊,前幾日,她大概是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一夜之間被人刺殺,而殺她之人,如今正被長寧司通緝!” “說來也是那朱家女兒命該如此,她死后,百姓們個個拍手稱快,只道那人殺得好!”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宋懷玉眉毛一挑,好奇那個姓朱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讓遠在鄉縣的人也厭惡到這種地步。 說書人后方茶樓雅間內,男人頭戴面具,一手撐著上半身,一手搭著膝,微抬下巴,目光落在樓下人群中的宋懷玉身上。 她聽得專注,渾然不知自己正被人牢牢盯著。 他微瞇著眼,眼神中透著探究、茫然與困惑。 一旁,白衣男子正細細品茗,他見對面人從方才開始便目不轉睛地盯著樓下,心中不禁好奇,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樓下烏泱泱全是人,嘈雜喧鬧,所以他很快便意興闌珊地收回了視線,“彥景的行蹤可有苗頭了?” 對面男人仍舊盯著樓下的人,薄唇輕啟,聲線低沉:“還沒有確切消息,不過我已經派了暗衛去尋,相信不日便能找到他的蹤跡?!?/br> “我看是難,你忘了彥景那家伙會易容術嗎?想找到他怕是不容易?!?/br> “不過他倒是做了件好事,朱寶林行事跋扈,仗著她娘在朝中權勢,肆意妄為,連朝中眾臣都不放在眼里,君上早已對朱家心存殺心,此次借了他的手除掉朱家,倒也了卻了君上一樁心事?!?/br> “不過他逃得倒是快,君上原本要賞賜他,結果他竟然跑了?!?/br> 男子失笑,重新端起茶杯輕輕搖晃,當杯中清茶漾起一圈圈漣漪,他一仰頭,將茶湯飲盡。 “只是此事之后,朝堂局勢怕是又要變了?!?/br> 男子繼續說道,目光深邃如淵,“朱家雖倒,但其背后主謀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定會想盡辦法一再攪亂朝中局勢?!?/br> “霍錚,你在聽嗎?” 男子說的口干舌燥,本以為對面人聽了進去,結果他仍然在看著樓下某處。 “霍錚,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又想去看,霍錚直接伸來一只手擋在他面前,“我都聽到了?!?/br> 他略微偏頭,樓下的人已然走遠。 “最近這兩日你總是心不在焉,是不是在擔心那誰會奪走你的皇夫之位?” 霍錚斜他一眼,沒搭話,起身離開了雅間。 “誒,你要去哪...里...” 話還沒說完,霍錚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他的視野。 “這幾日越發奇怪了?!?/br> 男人自言自語的功夫,霍錚已悄然跟上準備打道回家的宋懷玉。 行至鄉間小路,宋懷玉敏銳地捕捉到身后亦步亦趨的腳步聲,她不敢停下來,時而以余光向后掃去,只見一抹十分高大的人影緊跟身后。 他是誰?為什么從剛才開始就跟著自己? 她不自覺加快步伐,不想身后那人也加速跟了上來。 瘋了,真的是要瘋了。 她小跑起來,還未跑出多遠,腕間驟然被人扼住。 宋懷玉猛然轉身,第一眼看見的是男人臉上的銀質面具與那張漂亮的、仿若精心雕琢過的薄唇。 “你要做什么???”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試著掙脫他的鉗制,奈何這人的手仿佛鐵鉗,無論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 男人身量頎長高大,一身玄色騎裝勾勒出利落的身形,勁裝的束帶緊勒,恰到好處地凸顯出勁瘦有力的腰線。 他腰間懸著一把短劍,劍柄處鑲嵌的紅色寶石閃爍著微光。 他青絲高束,薄唇輕抿,銀質的面具與修長的身量無不透露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你叫什么名字?” 白日高懸,宋懷玉眼里都是他那張一開一合的薄唇,什么話也聽不清。 霍錚松開她過于纖細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隨意搭在腰間的短劍上,“名字?!?/br> “宋...懷玉?!?/br> 她將手背到身后,指腹輕輕地摩挲被他捏得通紅的手腕,低頭不想與他對視。 宋懷玉他過于直白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后頸處隱隱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癢意,她下意識伸手抓了兩下,硬著頭皮問他:“還有別的事嗎?” 腰間洗得褪色的香囊被風吹得輕晃,霍錚退后幾步,繡著暗金祥云紋的衣擺隨他轉身的動作翻飛,“我叫霍錚?!?/br> 霍錚?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 壓迫感隨他走遠也漸漸消失,她輕輕按了按仍舊狂跳不止的心,腦海中不斷回想著方才與他相對時的情形,他的目光、還有腰間的短劍,讓人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