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東水鎮霧氣繚繞著山，將小鎮圍繞，像在緩慢地煨一塊冰塊。今年區里更換了新的大巴車，全綠色的車身，橙色似綢緞一般的線條在描繪在車身中部，汽車品牌大字滑在綢緞之上。

    車窗玻璃難得干凈透亮，沒有往日舊車布滿劃痕、車窗暗扣總是關不嚴實的模樣。

    窗扣被亮黑的漆包裹，將玻璃窗嚴絲合縫地扣住，暖氣充足，使葉喬能透過干凈的玻璃看清楚路邊田地或者山景。

    幾乎沒什么行人，秋收完的田地里，還來不及長滿雜草，就被冬天凍在那里，稻草堆錯落矗立著，顯得整個景象更加空曠和寂寥。

    半山腰的霧在慢慢地涌。

    市里的繁華和偏遠的小鎮的轉變，就像火車從燈火闌珊的慶典里駛過隧道后，開入荒蕪的冬天里。

    石頭、耐寒地長矛的植被，四周的霧氣被沖散后依舊在周圍氤氳。

    還有一段路程。

    葉喬頭靠在車窗上，無心欣賞的景致也只能這么看著，她抱著書包，手機一閃后點進去，是齊司洋發的信息。

    [到家了嗎？寶寶。]

    密閉空間暖氣充足容易讓人感到疲倦，葉喬懶懶掀了掀眼皮望了望窗外。

    [快到了。]

    這樣回道。

    很快齊司洋就回復了信息。

    [好，到家記得回信。]

    書桌上攤開一本書，齊司洋神情愉悅地低頭拿著手機打著字，故事的字節寂寞地晾在那里。

    房間外，爺爺齊霖正在用象棋逗著小孫子，傅文仲在廚房接過齊佩君遞過來的調料，鍋中的菜肴到最后收尾的階段，深色的汁液包裹著rou質，在咕嚕咕嚕地響。

    齊佩君布好菜，將飯盛好才招呼齊霖過來吃飯，小兒子齊司昀跑過來仰頭喊著mama，她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頭，柔和地說：“去叫哥哥吃飯?！?/br>
    剛才齊司洋回到家的時，只有爺爺在看報紙，傅文仲夫婦帶著小兒子出去買菜，當做一種親子活動。

    齊霖慢慢走過來，齊司洋拉開屬于齊霖的椅子，等待他過來坐，將齊司昀抱上他的椅子坐好，轉身往廚房里走去洗手，齊佩君在幫忙傅文仲坐廚后的收拾，齊司洋喊了聲爸媽。

    看到自己的兒子，母親的目光總是閃亮而柔和，讓出水槽的位置給他洗手，然后上上下下打量著孩子身體外形上的生長情況。

    傅文仲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應了一聲，將鍋中的菜倒入盤中。

    父母的工作性質不同，所以忙碌程度也不同，工作日大多數時刻都是齊佩君下廚，到了休息日，則是傅文仲掌廚多。

    父母總是將家庭和養育的事物做好分工，從而在家庭氛圍上影響著小孩。

    老人體貼慈愛，父母感情甚篤，對兒女教育寬嚴相濟，出去聚會，總會聽到旁人言語中對他們家庭氛圍的向往，這是傅文仲所希望的。

    “呀…這，這是怎么了？”齊佩君放下手上的抹布，伸手虛虛地讓兒子繃直脖頸。

    上面有兩三道紅痕，及其細微的傷口已經在暗地結痂，只能看見愈合之前類似炎癥的痕跡明顯。

    是葉喬抓的，齊司洋下意識伸手將那個痕跡蓋住，因為心虛而不自然地不敢和母親對視。

    “沒事，媽，我沒事，這是同學家貓抓的?！?/br>
    很快，他就將心里的鼓噪按了下去，謊話說出來顯得特別自然，這連齊司洋都沒有預料到。

    出于母親的關心，齊佩君已經試圖去撥開他的手指。

    “讓mama看看?！?/br>
    “沒事的?！饼R司洋轉過身面對她，看見母親的目光依舊在追隨那頸側的痕跡。

    “同學幫我消過毒了，不礙事?！?/br>
    齊佩君無奈地嗔了他一眼，拉著他的衣袖往前走了兩步，讓出位置來給傅文仲洗鍋，傅文仲留意著母子的對話，視線掃過齊司洋的脖子。

    齊佩君問他需要打疫苗嗎？

    齊司洋尷尬般笑了笑，寬慰母親道：“同學從小家養的，不用打疫苗?！?/br>
    飯廳里，齊司昀已經晃著小腳丫自己開始杵著匙羹用餐，大家坐下后，才開始動筷。

    飯后，齊司洋將母親收拾進來的碗筷放進水槽準備清洗，傅文仲放下一個菜碟，撇了他一眼。

    “談戀愛了？”

    傅文仲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聲音是中年男人的穩定清晰，像是在問，又像是陳述。

    齊司洋不由站直身體，將脊背都挺直，咽下一口唾液，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母親的心腸總是充滿柔軟和慈愛，不會將一點痕跡就延伸到兩性的事情上，基于齊司洋這個年紀，齊佩君并沒有自己孩子早戀的假設，所以并未多想。

    而站在男人的角度去看，則很容易發覺這些異樣的曖昧。

    痕跡的形狀、孩子的表情、動作，同為男人的父親，這時候好像會比母親更加敏銳一點。

    齊司洋知道瞞不過父親，只慢慢低下頭，重彎腰洗碗，輕輕應了一聲。

    心里開始設想父親是否會反對這段感情，如果反對，他一定要表現出對這段感情重視的堅決，決不能讓父母覺得他對這段感情態度像是過家家一般，被父母順其自然地棒打鴛鴦。

    傅文仲頓了頓，沉默著看著兒子微彎的肩背，后腦的頭發被修剪整潔，身形骨架長得很好，這時的身高已經快要和他平齊，只是肩背還沒有屬于成熟男人的寬厚，留有少年的青澀，亟待成長。

    “注意分寸，別影響學習?！?/br>
    這個年紀，學校與家長視早戀如洪水猛獸，戀情一經暴露，往往也只是選擇將人粗暴分開。有時家長也并非不知道堵不如疏，只是直接地棒打鴛鴦是最簡單的方法。

    傅文仲對這些小孩子的過家家沒興趣，只覺得抓住原則性的問題就行了。

    孩子果然忍不住驚喜地抬起頭看他一眼，似乎在有意克制自己的表情，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我的意思是，不止是你的?！?/br>
    傅文仲看到齊司洋嘴角忍不住地上揚了一點弧度，用著很青澀的沉浸在戀愛中的語氣朝他說道：“她學習比我好?！?/br>
    以上次月考成績來說的話，的確如此。

    傅文仲面色似乎有些意外，雖然工作上繁忙，他也同樣一直關注了孩子的學習，一中學習好的小孩他多少也有些了解，能讓他這樣說出學習比自己好，幾個名字就在他腦袋里倒了倒，就那么幾個。

    不過他也無意追問下去，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后離開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