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是地上一只沒有翅膀,永遠也飛不起來的雁。 等死的滋味不好受。 身體一天比一天痛,骨頭、血液、呼吸,沒有一處是能夠讓他輕松點的。 日復一日喝著不知道有沒有作用的藥,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死,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盡頭。 被困在這四面高墻圍困的院子里,只能見到朱雨一個活人。 沒有一丁點煙火氣。 燼冶不知道在忙什么,來的次數少了許多,隔三差五地見一面,匆匆忙忙地就離開,話也說不上幾句。 他看上去也瘦了,狀態好像不是很好。 是啊,畢竟他每天要處理的事情那么多,還要抽空來看他,是人都會累的。 臨死前,那些以往深纏自己的人或事好像都能放下了。 燼冶是不是真心,不重要了。 若他不是,自己死了,大家皆大歡喜,高興還來不及。 若、若燼冶是真心,……他也不想用一個半只腳已經踩進黃泉里的身體去和他成親。 自己安安靜靜地死就行,又何必死前還要拽著別人給他添堵,成包袱,成拖累,給他增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事。 于是,在燼冶又一次過來之后,阿雁開口說道:“我想回去?!?/br> 彼時,燼冶正端著剛熬好的藥,坐在他的椅邊上,聞言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回哪里?” “回浮水鎮?!卑⒀愕?,“回我的家?!?/br> 燼冶沉默幾秒,道:“我說了這里就是你的家?!?/br> 他將勺里的藥吹涼,遞到阿雁唇邊,可能是覺得剛才語氣太重,又放柔了聲找理由哄他:“你現在身體還沒養好,必須得喝藥呢,回去了誰照顧你?” 阿雁扭過頭不肯喝,堅持道:“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的?!?/br> 勺子撞在碗里,當啷一聲。 “不行?!睜a冶很干脆地一口回絕。 “為什么不行?”阿雁問。 在燼冶又一次準備開口之前,阿雁道:“我都知道了?!?/br> 燼冶的話頭斷在喉嚨里:“什么?” “我全都知道了?!?/br> 阿雁輕輕推開面前的藥碗,道:“我知道這些藥對我沒有任何作用,我也知道自己快死了,你不用再瞞著我?!?/br> “誰告訴你的?”他驀地沉了語氣,森然冰冷的音調和平時大不相同。 阿雁生怕他怪罪無辜的朱雨,急忙道:“沒誰告訴我,我是自己猜到的?!植浑y猜?!?/br> 話音剛落,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燼冶道:“你別多想,你會好起來的?!?/br> 阿雁卻問:“你為什么答應和我成親?” 燼冶垂著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我說了喜歡你?!?/br> 沒有再去深究真假,阿雁笑了笑,道:“那就放我走吧?!?/br> 先前是為了燼冶才留在這里,可是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狀況,留在這里又有什么用,他沒法和燼冶度過一生,也不想讓燼冶看到自己死前丑陋的模樣。趁著現在還有力氣,還不如回他的茅草屋,浮水鎮再怎么破舊,再怎么不堪,也是他的故鄉。 在生命最后的時間里,落葉歸根,死之前,往爺爺旁邊挖個坑躺下,待在自己最熟悉的人,最熟悉的地方,安然睡去,結束自己的一生。 “我是快死的人了,既然都是死,我想在死之前,看一看別處的風景。我不想成天都被灌著難喝的藥,不想一直到我死,都得住在這個院子里?!?/br> “我不用你送的,我自己會找到回家的路。我也不會將我們的事講給別人聽,不會有人知道的。就當是我最后的遺愿,好不好?你讓我回去吧?!?/br> “況且……”他絞盡腦汁找著能讓燼冶答應的理由,“我走了,就沒有人再給你添麻煩了?!?/br> 誰知,燼冶聽到這里卻蹙了眉:“麻煩?” 阿雁死死咬著舌頭,強忍著心口的絞痛,說道:“成親的事……也就此作罷,好嗎?!?/br> 燼冶喉結滾動,聲音中似含著粗糙沙礫,低聲道:“你說會一直陪著我?!?/br> 阿雁暗暗掐著自己的手,指甲掐得掌心一片死白。 他道:“你當我一時興起,說了胡話吧?!边燕ィ?! 燼冶突然起身,將手中的藥碗狠狠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挾著藥汁散落滿地。 像一聲悶雷凌空劈在房間里。 屋外的朱雨聽到動靜趕忙沖到門口,見屋中情景又不敢擅闖,只得急急跪下,頭磕在地上,重重一聲不敢抬起。 阿雁也被他這乍然的一個動作給嚇住了。 他被瓷碗碎裂的巨響震得愣住,頭皮連著背脊那一片都發了麻。 燼冶沉著臉立在房中,站在他面前,一雙凌厲的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阿雁微仰著臉,脖子發了酸,心里是害怕的,身體卻沒有退縮,堅持著和他對視。 燼冶率先移開了目光,他沒有開口,轉身拂袖而去。 燼冶走了,朱雨才敢抬頭,哆嗦著兩腿撲騰到他旁邊,揪著他左看右看:“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阿雁將視線從燼冶離開的方向收回,良久,緩緩地搖搖頭。他生氣了。為什么生氣? 是自己說錯什么話了嗎? 他和燼冶的見面不歡而散。 當天夜里,阿雁被一陣輕微的sao亂聲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