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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雌鯨灣在線閱讀 - 09鉆石之淚

09鉆石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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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市實力最強的幫派是方丹家族建立的‘tizhin  quetzalli’。這個名字源于絞刑架女神Ix  Tab的祈禱文,意為黑色的羽毛,她們故而也被稱作死翼。當混血普利希發號施令時,死翼的負責人代表本市地下社會的所有成員回應了她的召見。

    羅薩利亞·方丹,綽號‘玫瑰園’的新一代領袖,方丹家族十三姐妹中的第七位。彼時她的母親作為眾姊妹的領袖,擁有優先發布生育籌備信號的權利。幫派內所有適齡男性通過形貌篩選和背景調查,擇定了十位供精者。方丹家族將他們的jingzi樣本送往醫療診所,經過條件嚴苛的篩選,留下了四份。沒有遺傳病風險,jingzi活力也都達標,現代科技所無法完成的最終選拔,只能通過野蠻原始的家族傳統進行。

    八角籠中的纏斗殘酷且激烈,黏稠的血液滴落在水泥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斑駁痕跡,如同鮮花怒放的玫瑰園。羅薩利亞的綽號是為了紀念她的父親,她驍勇善戰卻又溫柔慈愛的父親,經歷了長達二百三十八分鐘的激烈戰斗,擊敗了所有競爭對手。他因視網膜及脈絡膜缺損、后鞏膜破裂,而不得不摘除左側眼球,眉骨處縫了四針。他多次告訴羅薩利亞與她的meimei弟弟,這是他的功勛和榮耀,是他決心的剖白。連最終決斗都挺不過去的男人,無法成為方丹家族的男眷,無法照顧有娠的丈婦,無法撫育新生的嬰兒,更無法在漫長的產后恢復期挺身而出,承擔起整個家庭。

    政權交接儀式之后,羅薩利亞的母親退居二線,與其她十二姐妹共同掌握高山半島及相鄰文化區內所有的地下斗雞場,她則在姨母們的教導下逐步接手家族事務,同時在普利希集團名下的春泉生物集團擔任高級職務。

    白馬蘭在db夜總會約見羅薩利亞并不為別的,小貝格森案的庭審日期已經決定了,在漫長的審理過程中,她并不能阻止任何集會、游行、示威和公開演講等聚集活動發生在檢察院門口,但她希望這些活動以恰當的形式呈現。

    ——這只是委婉的說辭。事實上,早在兩天之前,主持人珀爾的節目一經播出,阿西蒂亞市的地下社會就已經接收到白馬蘭所頒布的戒嚴令:案件審理期間,她不允許任何人讓艾德蒙感受到被關注。此禁令的施行對象不包括檢察院的公務活動人員及男性在內。

    所有的秘密結社和幫派成員但凡想要在本市,乃至于整個高山半島文化區活動,就必須及時響應普利希家族的號召。羅薩利亞已經明確了自己的任務,并且制定好計劃。在所有幫派之中,死翼擁有最多的男性成員,他們全部都擁有斗雞的美好品質:好斗、善戰且忠誠。

    有時候,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須女人們親自下場,就像這社會上大部分名流和要員都擁有自己的黑手套。她們不露面,是因為要前往海岸邊致哀,向達居爾女士表達關切和支持,那是更重要的事。至于她們對艾德蒙的譴責,完全可以由男人們代為傳達。聽說艾德蒙討厭男人,或許還有一點點恐懼,那不是正好嗎?

    這位玫瑰園的羅薩利亞擁有極強的理解力和執行力,并且對普利希家族高度擁護,白馬蘭感到非常滿意。起身握手之后,她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克里斯邀請羅薩利亞到鴨窩好好盡興,比起db夜總會,那里更私密。羅薩利亞笑著接受他的款待,并差親信往家里跑一趟,告知她的父親。

    白馬蘭吩咐烏戈將天鵝送回臨時住房,并把那只U盤帶回‘花園’,親手交給德爾卡門。她來小灰樓,坐的是弗納汀的車,梅垣在女男關系上機靈得非比尋常,他哽咽著說‘你們之間一定有見不得人的關系,否則你怎么會從一輛黑色皮卡的副駕駛下來?你有別的小表子,你搞完他才想起我?!遵R蘭抻著懶腰上樓,說‘我們之間的關系也很見不得人?!吩峦挠^,哭了半小時,然后聽見淋浴間里的白馬蘭說她今天很累,遂回臥房給她準備洗澡水。

    “——好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有什么可傷心的?”

    白馬蘭洗過澡,袒著熱氣騰騰的上身來到三樓主臥的浴室,像抱小貓一樣將梅垣從地上撈起來,“瞧瞧?!彼龑蓮埫f給梅垣,說“你不是想要么?”

    收集白馬蘭日常接觸之人的名片是梅垣最新的愛好,只有當他翻看名片本時,才能感到自己與白馬蘭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種聯系讓他有歸屬感。何況白馬蘭這樣的女人,從來只有別人給她遞名片的份,一想到她為了自己而屈尊,又或許抹不開臉地要求烏戈代為執行,梅垣就覺得很開心,因為白馬蘭記著他的話。

    “不要這個?!泵吩匆娍死锼埂つS安時小小地變了下臉色,從白馬蘭手里抽走羅薩利亞·方丹的那張?!昂冒??!卑遵R蘭笑得沒奈何,將克里斯的名片揉成一團,隨手丟在洗臉臺上。

    她泡進浴缸里,疲乏地閉上眼,長嘆一口氣。梅垣偎在臉上的淚痕尚未完全干涸,伏在浴缸邊上,翻來覆去地研究白馬蘭帶回來的名片,問道“方丹家族不是也挺老的了么?她們經營的斗雞場真的就是斗雞嗎?還是有點兒…呃…別的?”

    “什么別的?”白馬蘭將長發攬到一側肩頭,發尾如濃墨暈在水中,她懶散地挑開一側眼眸,問道“大伎院?”

    “哦,天吶?!泵吩櫫税櫭?,這樣的詞匯讓他不忍卒聞。他托著自己的臉,揉了揉,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追問道“是嗎?”

    “不是。要那么多伎院干什么?”白馬蘭總是被他可愛到,他捧著臉的時候顯出些rou感,像只小水獺。

    方丹家族經營斗雞這項百億級別的黑色產業長逾百年,其鼎盛時一度與雌踞半島的普利希們分庭抗禮。而隨著動物福利保護意識的增強,斗雞活動走向衰落。近年來,她們致力于家禽養殖業和商品化蛋、rou雞的選育,斗雞原本就是稀有的家禽,她們的飼養場擁有幾乎所有品類的斗雞,也就擁有培育優良新品種的育種素材。除此以外,方丹家族還經營一家私人診所,為單身女性提供購買優質jingzi的服務,在三十年前由教母進一步注入資本,納為春泉生物的附屬公司,而今已發展為口碑載路的jingzi銀行。

    “如果讓羅薩利亞看到你,她會愿意花上五萬塊錢請你去她那兒坐坐。不管最后你的jingzi能不能通過檢測和試驗,都值了?!卑遵R蘭撫摸著梅垣通紅的眼瞼,說“有些女人總是還想再要個擁有東方血統的小兒子。他膚白勝雪,發色烏黑,身高一米七五。他喜歡戲劇,在外總是沉默,將心事留在家里說。他雖然不是學校的拉拉隊長,但很會彈鋼琴,他不喜歡派對,不想當模特,也從不心心念念地想要參演刁蠻男孩,反而總為父親分擔家務。他二十歲進入高校深造,并在畢業以后回到家族企業,擔任母親的董事顧問?!?/br>
    水珠順著梅垣的臉頰滴落在地毯上,他愣怔片刻,扭頭躲開白馬蘭的手,再次感到受傷和心痛。

    在白馬蘭的心目中,只有圖坦臣那樣的男人才適合生女兒。想想吧,那孩子擁有母親的黑色眼珠和父親的金色頭發,她身高一米八二,擅長打冰球,還會跳探戈,熟練掌握三門外語,喜歡人類學和藝術史,擁有雙碩士學位。她總是不在mama身邊,因為她必須去探尋自己人生的各種可能,或許今天她還在阿西蒂亞市的海邊沖浪,明天就已經登上橫跨大洋的航班。她可能成為律師,成為醫生,成為藝術家,也可能成為記者,成為警察,成為運動員。如果她想,她的mama甚至可以一直供養她,直到她獲得三個博士學位并留在墨尼佩學會從事什么考古植物學或者法醫昆蟲學的研究。

    而他呢?他膚白勝雪,發色烏黑,身高一米七五,是八音盒里嘰嘰喳喳、漂漂亮亮的小玩偶。梅月庭的好臉色沒有持續五分鐘,就又變得委屈詳實。

    “自從圖坦臣回來以后,你把時間都花在他的身上,幾個星期才來看我一回。上次你說你要帶我去元勛酒店,可你只坐了二十分鐘就離開,把我一個人丟下,回到他的枕畔。就因為他是老教母的侄子,與你共同做一份事業,他就配和你生女兒,為你們的商業帝國打下不可撼動的基業,而我就只配和你生個小兒子?!?/br>
    “沒錯,就是這樣,我很高興你能意識到這點?!卑遵R蘭習慣了梅垣這些小脾氣,她還在笑,說“圖坦臣比你更適合生女兒,這就是未婚夫和情夫的區別?!?/br>
    梅垣真正希望聽見的是白馬蘭的反駁而不是肯定。他希望白馬蘭說他配為人父,如果她們能有個小女兒,定會同時繼承母父所有的優點;若是兒子,起碼能和他父親一樣漂亮。梅垣沒想到白馬蘭會以玩笑的口吻說出這么殘忍的話——他就是不如圖坦臣。

    一時之間,梅垣不知該作何反應。他仍然擺弄著那張名片,很小心地攥在手里,確保沒有壓皺邊角,隨后才‘哦’了一聲。片刻后,他抬起頭,望著白馬蘭的眼睛,語氣平靜,說“沒有第二個大明星會像我一樣伏低做小地討好你、滿足你,可即便這樣,你也還是不愛我。她們說我是個賤表子,只要混血普利希招招手,我就像狗一樣搖著尾巴朝你示好?!泵吩穆暽㈩?,帶著些許哭腔,繼續自己的控訴,“你去克里斯的夜總會和方丹家族的女人談生意,現在已經凌晨兩點了,你的未婚夫和女兒已經休息了,你擔心驚擾她們,所以才來找我,絲毫不在乎我是否需要休息,會不會耽誤拍攝?!?/br>
    “你得學著習慣?!卑遵R蘭有些察覺到梅垣不是在跟她玩笑。

    又是這種截然而專斷的語氣,非常堅決,非常不屑。她真是個好母親,好丈婦,每天要求他守規矩,做個合格的情夫,卻連深夜回家都不敢。她就如此愛重、如此尊敬教母的侄子么?她敢沖圖坦臣說一句重話么?

    “我永遠都習慣不了。我也渴望被愛?!泵吩男匾鼙患刀侍顫M,隨著每一次呼吸而感到灼燒般的疼痛。他心頭涌起一個惡毒的想法,并立刻付諸實踐,他緊盯著白馬蘭的臉,不放過任何的微表情,道“我對教母的侄子心懷怨恨,我要告訴所有人。我是你的情夫,卻在普利希先生的手底下做事,她們絕不會認為我敢心存意見,她們只會覺得是教母把電影產業交給男人,讓你這保守派的年輕領袖不開心了?!?/br>
    這會兒正有人絞盡腦汁地挑起事端,梅垣這是授人以柄,往槍口上撞。白馬蘭幾乎沒有情緒上的變化,只是歪著頭斜睨他,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教母老了,但還沒有將整個家族交付給白馬蘭。坐大至如今這樣的局面,普利希掌握著三個大區的選票,想要洗白非常容易。事實上,白馬蘭的兩個jiejie早已脫離秘密結社。她仍然頂著個‘黨首’的頭銜,只不過是為了占住生態位,以免被其她人占領,惹出亂子。與莫維安、加蘭和埃斯波西托相比,德魯希律和普利希對所謂的‘生意’并沒有那樣大的熱情。

    這是很糟糕的局面,一種混亂的安靜,這意味著西瓦特蘭帕集團走過六十年的風風雨雨,將在她這一代面臨解體的劇變——現在這個時代,能掙的錢都掙完了,灰色地帶越來越少。工會、市場和證監會大多都只能容忍普利希與德魯希律,可每年她們因收受賄賂、串謀洗錢、持有犯罪財產等原因入獄的成員并不在少數。

    要么徹底從良,要么萬劫不復,白馬蘭認為另外三個家族更傾向于后者。她們極有可能冒著產業停擺的風險,擺脫普利希的監督和壓制,以便開辟新產業,屆時造成的社會危害性與今天不可同日而語。那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不是同個維度的問題。

    一旦老教母撒手人寰,白馬蘭恐怕自己將要面對的是血腥的權力爭奪。如若戰爭全面爆發,她甚至得把全部的產業都砸進去,才能無所顧忌地行事,經營監禁產業所積累的政治資源是她最后的庇護傘。而在此之前,她需要團結穩定的氣氛,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在大事面前,男人一貫說不上話,即便是圖坦臣,也只不過是姨母與母親的象征符號。梅垣釋放出的錯誤信號會讓人們會覺得,mama才剛完成家族內部的資源分配,女兒就如此按耐不住地要反駁,以至于連她身邊這樣一個本該溫順又聽從的情夫都染上敵對的情緒,光明正大地和教母的侄子對著干,這是一種倫理上的冒犯。人們會覺得,特拉什·普利希這位極具浪漫色彩的理想主義者早已金盆洗手,她或許是個慈善家,但她的女兒埃斯特絕對有成為惡龍的潛質,沒準兒可以恢復集團昔日的榮光。

    如果梅垣的身份更體面,在西瓦特蘭帕集團中擁有更大的影響力,由著他鬧一鬧,沒準兒還能替白馬蘭打些掩護呢。但他只是個情夫,在立場上的表態只不過是愛欲的遮羞布。他對西瓦特蘭帕內部的情況一無所知,甚至以為這樣的舉動是種威脅。該對他生氣么?白馬蘭不覺得。梅垣對圖坦臣的不滿由來已久,根本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兒。何況如果連情夫都能威脅到她,那她這日子干脆也不要過了。

    “圖坦臣讓你不喜歡,那你不妨考慮向其她家族投誠,正好可以說明你沒那么賤,不是非要當混血普利希的狗?!彼辉趺礋崃?,白馬蘭起身邁出浴缸,套上梅垣迭放在盥洗臺邊的浴袍,接著說“你已是個大明星了,跟誰合作都是你的自由。我能拿你怎么樣?嗯?”

    她擰了一把頭發,翻開手機,給烏戈撥號,隨即便掛斷了。那是她要離開的訊號。

    “我再也不要愛你了。我討厭你?!泵吩晦翩I發出的聲音刺激到了,壓抑的情緒突然爆發。他不在意別人怎么貶低他,因為他堅信這是和白馬蘭在一起所必要付出的代價,然而白馬蘭毫不在意,傷了他的心之后還能若無其事地離開。

    “你又把我丟下了,你總要把我丟下。不管誰讓你不順心了,你都只會懲罰我!明明我最愛你,可你卻最不在乎我。就像祁教授說的,你對我的喜歡,源于對其她人的輕蔑。你只是喜歡電影明星,她們眼中用以實現霸權和統治的軟刀子,對你而言只是隨意擺弄的性玩具?!?/br>
    白馬蘭離開浴室的腳步一頓,詫異地回過頭,在目睹梅垣的神情時又是一頓,已然出離驚訝。盡管她很樂于欣賞梅垣淚流滿面的樣子,但此刻他的神色遠遠超出悲傷的范疇,帶有深重得難以驅散的絕望,讓白馬蘭的內心有些不舒服。緊隨其后的是震悚,祁庸實在敏銳,多智而近妖。

    總有些人自以為能對整個世界進行規劃與cao控,卻只是在視別人為工具的同時,視自己為更高級的工具??刂撇⒅圃祉槒?、空洞而俗套的商品文化,欺騙普羅大眾,構筑階級護城河,試圖讓人們做被動的接受者,相信這世界就是表面上這樣。大眾文化之所以危險,就在于它們反襯出精英文化的優越,并在無形之中加強了霸權的統治。這是Samp;S影業的作用。

    她幾乎快要忘記自己潛意識中還具有這般尖銳又不合時宜的精神危機了,這實是她的進退關隘。剎那炎冷足夠轉善為敗,平庸之惡泛濫成災已是現代社會不可逆轉的趨勢。排她與利己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消極部分,卻也是于這世界稱王稱霸的捷徑。黨同伐異和虛榮進取往往將德行敗壞至溝渠,貪天之功以為己力固然僭妄,摒棄這些惡習,卻又使原本可獲得的名譽和權力平白流失。于秘密結社的黨首來說,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行,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失責,對教母來說是這樣,對她來說也是——但順應這種趨勢、鞏固這些惡習就能讓世界變得更好嗎?也不見得吧。大部分時候,白馬蘭的行事不過只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我喜歡電影明星,你不就是電影明星?”白馬蘭睨著他,“你滿足我的欲求和虛榮,滿足我愛與被愛的渴望,所以我喜歡你,你裝飾我的履歷,為我增光添彩?!?/br>
    一時之間,梅垣難以確認白馬蘭究竟是在懲罰他的逾矩,還是真的動怒。他通紅的雙眼已經濕透,嘴巴緊緊抿著,不敢哭,一副犯下滔天大罪的模樣。

    “我捧紅了你,你也給了我足夠的回報。我相信這就叫銀貨兩訖。你再也不要愛我了,那么需要我放你走嗎?”

    在面對白馬蘭的時候,梅垣總是覺得自己是個沒有自尊的男人。他幻想自己頓生意氣,起身走到她面前,說‘是我不再愛你了,是我要主動離開你’,然后從容且優雅地從她身邊經過,離開這個總是被她遺忘的地方,連一滴眼淚都不流。

    “為什么不說話?”白馬蘭感到費解。她真不知道梅月庭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不像話,以前明明很乖。莫非是事業有成,今非昔比的緣故么?還是她太忙,沒能抽出空來管教他?

    “你說我總是懲罰你,我決定改一改自己往日的作風。我可以再問你一遍,要我放你走嗎?”

    白馬蘭垂著手,在經歷猶豫和動搖之后,還是沒有撫上他的臉頰,只用小指勾起他揉亂的鬢發,貼著他的耳鬢理順。為什么偏偏是此刻呢?梅垣不甘心。她們的相處模式比以往任何時刻都像普通戀人,卻即將和平分手了。

    盡管很不愿意,梅垣還是萌生了一種被愛、被在乎的錯覺,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后悔。他膽敢說出‘討厭白馬蘭’這樣的話,是因為堅信白馬蘭不愛他,并因此想要賭氣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愛??商热羰聦嵅⒎侨绱四??倘若白馬蘭對他確確實實地懷有一點愛意呢?

    不應該那樣說的。梅垣感到膽怯和慌張,他太冒失,太焦躁了,他對白馬蘭太苛求了。他不應該說那樣的話,梅垣現在寧肯挨個耳光,也不希望離開他的前夕,是白馬蘭最愛他的時刻。

    他低下頭沉默,就是不說話,白馬蘭拿他沒辦法。她無法滿足梅月庭的情感需求,可就算這樣,梅月庭還是離不開她。明知這筆生意談不成,為什么還要開口,還要鬧呢?

    “我把你慣壞了?!卑遵R蘭伸出手,梅垣依從地將臉頰貼上她的掌心,卻連抬頭也不敢。他實在是很漂亮,眼尾的殷紅讓人心碎。

    “今天是你的第一課,月庭,希望不會太晚?!卑遵R蘭撫摸他的動作中充滿無奈。他終于抬起頭,顯得有些低眉順眼,像古代伺候皇帝的侍郎那樣謹小慎微,仰仗著她的鼻息。

    “甘于順從和等待。收起怨言?!卑遵R蘭說“學會控制你的情緒。不要被嫉妒蒙蔽心智?!?/br>
    “是的,女士?!?/br>
    “四萬名群演,兩千輛車、三架坦克和五枚七十六毫米炮彈。七萬多平方米的場地和人工搭制的建筑。Samp;S影業差點破產,只為拍攝你落淚的鏡頭?!卑遵R蘭輕輕托起他的臉,“流淌著鉆石之淚的寵兒,別讓我的資產貶值??摁[對我有用,但不會每次都有用?!?/br>
    “是的,女士?!泵吩珟缀趼牪磺遄约旱穆曇?。

    他憑借《西瓦特蘭帕1》中十秒鐘的哭戲成為最佳男配角,那并非他一人之功,或者說,他的成就根本就與他無關。為了滿足R·D的需求,白馬蘭投了一大筆錢,甚至從博物館里借出來三架坦克,那樣極富視覺沖擊力的場景之前不管站著誰,都會給觀眾留下極深的印象。最佳男配角的獎項選擇了他,因為白馬蘭選擇了他。

    走出頒獎典禮現場,十余輛商務禮賓車??吭诹质a大道,車內滿載鮮花——他們都在,而花只為他開。當時的娛樂新聞是這么寫的。閃光燈此起彼伏、沒有間歇,梅垣坐上那輛四車門的豪華轎車,發現后座空無一人。他抬起頭,從后視鏡中看見白馬蘭的雙眼?!瓵t  your  service.(為您效勞)’她說。

    那是梅垣最快樂的時光,他的權欲、物欲和愛欲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他從未真正地擁有過什么,母父總是忘記履行她們之間的約定、朋友在步入戀情后永遠都只會和他說‘下次’。承諾撲面而來,辜負如期而至,他生活在恒久的謊言中。哪怕鮮花十四天就枯萎,白馬蘭卻還是送給他全城所有的紅玫瑰,她們真的擁有過一段好時光。

    梅垣嫉妒圖坦臣,嫉妒她別的情夫,甚至嫉妒十七歲時候的自己。那天下午,在去元勛酒店的路上,白馬蘭讓他老實點,否則就把他丟下。他明明已經老實了,但白馬蘭沒有踐行承諾。梅垣委屈又別扭,可更多的還是害怕,除此之外,他還感到愧疚,覺得自己應該早些學會如何將情緒埋在心底,因為白馬蘭來的時候已經說過她很累。

    當白馬蘭梳理著頭發離開浴室時,梅垣緊跟了上去。烏戈打來電話時,白馬蘭已經躺下了。她把這茬兒忘了,只得嘆口長氣,說“不用了,回去吧?!?/br>
    慘白的遠光燈從臥室的窗前掠過,轎車駛離庭院的聲音逐漸遠去,深夜重回寂靜。

    梅垣不敢說話,他關上頂燈,屋內只剩地埋燈帶柔和的黃色光暈,白馬蘭亂丟的襯衣和西褲從床位散落在地毯上。梅垣走來的動作十分輕緩,是在思慮自己是否還能與她同床。

    “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其他的情夫連支票都不需要得到,只要我打一個響指,他們就會心甘情愿地把青春奉獻給我?!?/br>
    昏暗中,白馬蘭的語氣真正和緩下來了,又像以前那樣說難聽的話——不過這會兒讓人覺得很悅耳。壞女人。梅垣想著,在床邊坐下,輕輕‘嗯’一聲。

    “你是個大明星,在電影產業橫行霸道,究竟還有什么不滿足?圖坦臣只有普利希的姓氏,這對男人來說毫無作用。你就不能讓著他點兒嗎?”白馬蘭從背后摟住梅垣,指尖從他瘦削的腕骨摸索至手指。梅垣只要躺在她的懷里,就會乖覺起來,同她十指相扣,變得很安靜。

    梅垣在五年前跟了白馬蘭,那時圖坦臣與她的女兒尚在海外。從一開始,他就注定無法擁有完整的幸福。這是一段只要他說要離開,就會完全結束的關系,因為這位年輕的結社黨首不會容忍任何的虛張聲勢和假意試探??陕牭剿@么說,梅垣又恢復了一絲溫度,他從白馬蘭的話中察覺到,即使圖坦臣屢次示弱,白馬蘭也只是想著平衡未婚夫與情夫之間的關系。他不可能獲得白馬蘭全部的愛,教母的侄子也沒可能。

    那就好。梅垣回握住白馬蘭的手?,F在是他占領了白馬蘭的懷抱,輪到其他人獨守空房了。日久天長,只要沒有贏家,他就不算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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