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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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索驟然收緊。 混亂中他好像勾到了耳朵上讓安室透牙疼許久的環鏈,耳垂猛然拉扯出一道刺痛,和久不能呼吸后大腦和耳膜接連不斷的震鳴連在一起,最后變成一段模糊的音頻。 “……我們很抱歉?!?/br> 說話聲淡去,淅淅瀝瀝的雨落下。 他抽條的身體隨雨聲變矮,街道墨水般在眼前鋪開,雨愈下愈大,砸向地面,霧氣氤氳。 邁開步子,膝蓋、小腿乃至胸腹就會傳來鈍痛,嘴里漸漸彌散開一股惡心的鐵銹味。 ——別人的。作為反擊,他從對方掐過自己的手上撕咬下了一塊rou。 畢竟當時尚未獲得咒力也沒接受過五條悟魔鬼訓練的身體羸弱不堪,四肢細瘦得狼狽。他唯有牙口有優勢。 虎牙尖,咬人會更疼些。 十五歲的少年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疼痛未熄,他沿著街道慢慢走過,將沉寂的手機掏出查看。 被反復看過無數次的界面沒有退出,鎖屏打開便是一封昨晚的短信。 與上一封相隔了一周多。 [to松田伊夏: 初三好好學習,生活費匯過去了,不夠再問我要。] 界面上能直接看見的只有這兩句,他往下滑動,寫在最后的問句才展露出身影。 [……等高中,就搬來公寓和我一起住吧?] 少年垂著眼眸,纖長卷曲的睫毛投下細密的影,看不出情緒。 他沒回,因為尚未找到理由拒絕去對方那里當近距離版拖油瓶,也可能是因為那點藏得極深的渴望,讓他在打字回絕時總是躊躇。 但是遲回的理由已經想好,就說昨天和朋友出去玩得太晚,現在才剛睡醒看見短信。 站在陰雨連綿的街道,他此時尚不知道在幾十分鐘前摩天輪的一個座艙在爆炸中灰飛煙滅,不知道自己會在幾小時后收到一通語氣沉重的陌生電話。 也不知道那封未收到回信的詢問短信會就此成為一個人的遺言,然后在一千多個日夜里變成揮散不去的夢魘。 纏夾不清,不死不休。 他只是斂眸重新將手機塞回側兜,在低頭扣衣扣時忽被人撞開,往旁邊踉蹌了幾步。 松田伊夏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街道遽然扭曲,變成一團又一團潑灑的模糊色塊。 黑、暗黃、青灰,氤氳在雨水清冽的潮濕中,暗淡地往更遠處鋪開,唯有一抹紅濃艷得刺目。 他站在回憶的街道里,看見那片紅色滲出鮮血,長出rou骨,血絲里擠出大大小小的眼睛。和他如出一轍的鴿血紅的眼睛,密密麻麻地注視著他。 無數眼睛眨動,無數人竊竊私語,那片紅色忽得變成一條飛舞的絲帶,向街角的少年飛來,扼住了他的脖子。 好吵……! 有什么東西在耳畔接連不斷地響,狂躁地發出‘滴滴’聲,像是恒古不散的幽靈,帶來腦神經生理性的疼痛。 松田伊夏掙扎著吐出胸腔里最后一口氣,細小的氣泡消失在水波里。 肺部如有火在灼燒般刺痛,手脫力松開毛巾。 終于在腦海中找到了需要的記憶片段,他想要抓住浴缸邊緣將自己從水中撐起,卻因上面濺射的水液打滑脫手。 意料之外的失誤。 浴缸里蕩起的水波在此時同鑄鐵,他的手被裹挾其中,就這么落了下去。 意識沉入深海。 他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然后那些聲音又變成刺耳的哀鳴,哭聲、笑聲、罵聲、喊聲,千軍萬馬般從耳側呼嘯而過。 扭曲的光影、無邊的黑白間,忽得出現了一雙紫灰色的眼眸。 冷漠、倨傲,居高臨下注視著他。但是眸底深處卻藏著一片深晦的海。 松田陣平也曾無數次沉默地注視著他。 他們從不像其他兄弟一樣無話不談,大多相聚的時間都在價格實惠的小店里,兩人都緘默不言地埋頭吃飯。 氣氛僵硬得像凝固的水泥。 但偶爾他抬頭,會和兄長對上視線。 男人青黑色的眼底是片一望無際的海,海里沉靜地映著男孩蒼白的臉。 燈光昏黃,影影綽綽。 松田伊夏忽得睜開眼睛。 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他用力咬在舌尖上,用牙齒拽動那枚金屬舌釘,在舌面上扯出一片刺痛。 在冰水中麻痹的指尖在疼痛刺激下,終于能夠再次動彈。 他掙扎著,狼狽地掙脫開系在脖頸上的毛巾和密不透風的水,將自己從浴缸里摔出來,砸向地面。 少年撐在瓷磚地面上,水珠從黑發上落下。 如果松田伊夏回頭,便能看見曾經給他寄過無數次生活費的男人站在身后,沉默地注視著他。 但他只弓著腰嗆咳。 良久,松田陣平伸手,很輕地摸了摸他的頭。 男人寬大的手掌穿透發絲,連一陣風都沒帶起。 本應看不見身后情況的少年卻倏然一僵。他似有所覺,撐在地面上的手摸向頭頂。 在兩人手臂相交那刻,松田陣平的身影煙消云散。 他轉頭看去,身后空無一人。 漫長的沉默。 松田伊夏緩慢移動到墻邊,靠坐起來。 剛才恍惚間聽到的刺耳聲響來自于電子計時器,此時時間已經比原定的多了十余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