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
出來時姜時昭已經換好衣服了。 手電筒被她倒扣在床柜,散發著微弱的一圈光線在四周,陳桁走過去,擺正它,將圍困住的冷光釋放。 “應該是暴雨導致的跳閘,你知道電箱在哪嗎?” “知道我還在這里做什么?!?/br> 姜時昭神色懨懨地側躺在床上。 她鼻尖紅彤彤的,用胳膊枕著腦袋,凝眉看他,那是對陳桁翻開手電極度抗議的眼神。 陳桁問她:“你家里人呢?” 姜時昭沒有回答。 斷電這么久,也沒見修復的跡象,八成是家里沒人。陳桁了然,彎腰拾起什么,走近姜時昭。 “解開,我去找?!?/br> 姜時昭看都沒看他一眼,專注地把玩著半濕的頭發。 “你當我傻啊,把鐵鏈解了,然后讓你逃跑?” 陳桁冷然,“那你還有其他辦法嗎?” 姜時昭輕哼一聲,并不作答。 僵持幾秒,陳桁說:“別墅區的電箱通常就在地下室,不放心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出去?!?/br> 姜時昭終于抬頭,意味深長看了陳桁一眼。 他們最終在樓梯墻上找到了電箱。 電箱位于樓梯中段,離出口有段距離,退回地底也需要段路。 姜時昭牽著鐵鏈頂端,那條金屬蜿蜒向上,末端緊緊栓住陳桁腳踝,她攢著手電,生怕旁邊的人造反。 一陣陰風從底下席來,地窖出口那扇門被裝得嗚呼作響。 剛才來時雨點砸在身上就已經硬得跟石子一樣了,這場雨急速轉大,頗有暴風雨的前兆。 不然也不會停電跳閘了,姜時昭無精打采地想,聽聲音也知道這雨不可能這么快就停住。 手里那束光最多只能到達幾步之外。 完全的黑暗讓姜時昭感到安寧,可這半黑不亮的環境,加上門口時不時撞擊的風雨聲,愣是轟得她毛骨悚然。 陳桁低頭看著站在一階之遠的姜時昭。 她緊張地左顧右盼,前傾身體,胸部幾乎要貼牢他下半身。 他伸手把她推遠一點,沉聲道,“你不放開,我怎么檢查?!?/br> 姜時昭這才意識到自己牢牢揪住陳桁袖口,襯衫面料被攢得皺成團。 掙扎過后,她不情不愿地松手讓陳桁去夠電閘。 “快點啊,別讓我等?!?/br> 樓梯靜悄悄的,只有陳桁時不時的動作使鐵鏈打在地面,發出清脆的嘭啪聲。 姜時昭越待越覺得哪里不對,平時愛看的案件解說和怪力亂神一股腦地跟著臺階底下的陰黑攀爬進她的腦海。 她忐忑道:“好了沒?” “嗯?!?/br> 他將跳閘的開關推上去,室內仍舊漆黑一片,顯然問題并不在電箱上。 陳桁關上方盒,將電筒塞回姜時昭的手里。 “電路老化,不是單純跳閘的問題?!?/br> 搞了半天,他一點忙也沒幫上,姜時昭用電筒懟住陳桁晃動。 “真沒用,幫不上忙,還看這么久做什么?”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被照得幾近透明,他伸手擋住光線,反手將電筒轉回去給她。 “這需要請電工來修理,不是我碰一碰就能弄好的?!?/br> 姜時昭本來也沒奢望能亮起來,趕緊拽住陳桁一溜煙地回到臥室。 無功而返,又聽見屋外風吹雨打,姜時昭心情自然也沒好到哪去,一回來就趴在床榻,埋進枕巾。 陳桁凝視姜時昭郁郁寡歡的樣子,想起她剛才害怕的神情,了然道,“所以你才出現在這里?!?/br> “你可真自戀?!苯獣r昭輕嗤一聲,“我有自虐傾向嗎,來這里,然后讓你把我在浴室里沖一遍活受罪?” 她沒抬頭,聲音被埋起來,依舊帶有淺淺的鼻音,悶悶的,像小動物一樣。 經過這一晚上的折騰,陳桁也有點疲倦了, 他緩慢踱步到床側,彎下腰,轉過去,背對著姜時昭屈膝坐在地上。 “那是因為你不好好說話?!?/br> “我好好說話,你會聽嗎?” “合理的話,我不會拒絕?!?/br> 沉默片刻,姜時昭從枕巾里抬頭,轉過去看陳桁的背影。 “可以啊,那我要你上床陪我睡覺?!?/br> 看見陳桁一動不動的背影,姜時昭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睡素覺。你不會以為經歷過這些,我還會對你有欲望吧?” 現在就是陳桁全裸站在她面前,姜時昭也毫無任何惡念可言,可陳桁依舊一言不發。 期待落空,姜時昭重新埋進枕頭里。 “看吧,我真說了你又不高興。不過要是你不愿意上來陪我睡覺,其實一晚上不睡,就守在床邊,也是可以的……” “理由?!?/br> 陳桁沉冷的嗓音打斷了她。 理由? 理由…… 姜時昭懶洋洋的翻身過去,視線由漆黑的棉布轉而陳桁那顆板正的腦袋,最后變作光波盈盈的天花板。 “你不是很會猜嗎,我就是怕黑啊,停電了睡不著覺,所以才來這邊,你剛才這么對我,這點妥協也做不了嗎?” 萬籟俱寂的地下室里,唯一發出噪音的是手電的滋滋聲。 姜時昭對這種結果早有預料,并不感到失落,她伸手要關光源,準備睡覺。 卻突然聽見陳桁聲音低沉的響起。 “知道了?!?/br> “知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姜時昭斜睨一眼,窸窸窣窣的,陳桁撐手在地,還真借力站起了。 他轉過身,揚下顎示意她給自己騰出位置。 “就這一次?!?/br> 躺下前,他這樣對姜時昭說。 三月的天已經逐漸回暖,但地下室陰冷,整條被子被姜時昭霸占,像蠶蛹般將自己裹進去。 前后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時,又和他同躺一張床,姜時昭難免感到不可思議。 上回在這,還是她被折腿而上。 姜時昭睜眼盯視旁邊與她空出段距離的陳桁。 他們二人這樣心平氣和,似乎還可以追溯到陳桁發燒暈倒那次。 這種新鮮感立刻填補了今天遭受到的不快,她的目的確實只是無痛度過今晚,過程有些坎坷,但終究目的是達成了。 陳桁閉著眼,像是感受到姜時昭的目光,薄唇輕啟。 “又怎么了?!?/br> “我在想,你不冷嗎?” 姜時昭指了指他的衣服,“你平時睡覺,也穿這么整齊?” 陳桁連在床上也要一絲不茍地穿著襯衫和長褲,連扣子都要系到最上面那顆。 她小聲咕噥,“我又不是沒見過?!?/br> 這么提防著自己,讓姜時昭感到有種被當做小偷的冤枉感,她上下打量陳桁,驚覺地睜大眼。 “而且,你那里,是不是……” 陳桁終于忍無可忍地睜開眼,橫過姜時昭,起身將蓋住的手電拿起來,嗒一聲推滅了僅剩的一點光源。 掖過一角床被,蓋住姜時昭的不小心裸露出的腳踝。 “睡吧,很晚了?!?/br> 姜時昭悶悶道:“我睡不著?!?/br> 陳桁不再理會。 姜時昭想,自己確實很累了。 這個星期以來,大小事不斷,像坐過山車,把自己顛來倒去的。 可不論大腦怎么疲倦,那首悠揚的鋼琴曲仍舊響徹大腦。 陳桁呼吸似乎趨于平穩,他身上幽幽地散發西柚味的沐浴香,聞起來還怪讓人心安的,姜時昭猶豫片刻,悄悄將頭挪動過去。 貼近一些,再貼近一些。 直到鼻尖正好觸到那片薄薄的襯衫布料。 正正好好的安心距離。 感官上的狹窄與黑暗終于讓她懸著的心緩落下來。 她在遙遠的地面以下,螞蟻巢xue一般的臥室里,遠離風雨的侵擾,那首不斷旋轉的舞曲終于得到掩埋。 姜時昭逐漸感到一股眩暈、平和的力量拉拽著她下沉。 睡意侵襲,潮汐柔緩地卷成漩渦。 姜時昭氣息勻長,胸膛有節律的緩慢起伏。 散出的熱氣噴在一方襯衫之上,逐漸將那塊布料吹得綿軟濕濡。 黑暗里,陳桁睜開眼,無聲地凝視姜時昭淺淺的睡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