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而是徹底動搖了天下人,對皇帝這個名號的敬畏之心。 酈黎知道,這人問話的目的其心可誅。 接下來無論自己說什么,對方都會一口咬定是反賊“逼迫”他,和嚴彌一樣,他的這些手下, 也根本不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 “李臻從始至終都是朕的心腹, ”酈黎突然出聲,“他是朕派到嚴彌身邊的, 已經給嚴彌下了整整一個月的藥, 你們如果還在指望嚴彌能醒來為你們主持大局, 朕可以告訴你們, 基本是不可能了?!?/br> 當著院中上百來號人的面,他斬釘截鐵地給嚴彌判了死刑: “就算他真的醒了,也絕活不過三個月!” 聞言, 幾名副統領又驚又怒。 他們很想當酈黎是在說大話,可房間里人事不省的嚴彌狀態奇差無比,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沒救了。 一切事實都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陛下所說的,是真的。 可陛下明明還未及冠,又久居深宮,嚴彌連個太傅都沒給他請過,究竟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一手帝王心術??? 要是酈黎知道他們的心聲,肯定會暗暗吐槽很久——這點旁門左道,哪里能稱得上是帝王心術? 他不過是讓嚴彌體驗了一把庸醫害人的后果而已。 但酈黎這番自爆的效果,已經達到了。 幾名副統領還好,他們的手下都露出了惶惶不定的神情,酈黎見他們目光閃爍疑慮,立刻又添了一把柴火:“通王起兵,京城危矣,難道你們這些嚴彌殘部落在通王手上,就能好過到哪里去嗎?” “朕可以允諾,三息內投降者,朕既往不咎!” “三——” 很快,隨著第一聲兵器落地的當啷聲響起,后面傳出了接二連三的丟盔棄甲之聲。 這些嚴彌豢養在府中的私兵,平時可都是仗勢欺人、欺軟怕硬的貨色,眼見著大勢已去,他們可不想被按上謀逆的罪名凌遲處死。 一名副統領目眥欲裂道:“你、你們……” 酈黎不為所動,繼續倒數:“二,幾位可要快些決定了,朕可沒有太多耐心?!?/br> 眼見著大勢已去,最后幾人也頹然放下了武器。 眾人一起朝酈黎跪拜叩首:“臣等只是一時被嚴賊蒙蔽,鬼迷心竅,還望陛下寬恕?!?/br> 酈黎深吸一口氣,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 很好,不費一兵一卒抄了姓嚴的老家! 不愧是我! 但果然,嚴彌手下就是一盤散沙,這幫人本就是他用利益誘惑來的,自然也毫無忠誠可言,一旦局勢有易,就會立即倒戈叛變。 “還沒結束呢,陛下?!标戶程嵝阉?。 酈黎沉沉點頭。 他們走的是小路出宮,路上雖然被兩個落單的禁軍撞到,但他們人多勢眾,很快就把人敲暈綁了起來——雖然不知道那兩個倒霉蛋究竟是哪邊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暫時堵上嘴巴為妙。 現在酈黎要做的,就是折返回宮中,去制止禁軍內訌,平息事態。 算算時間,這場宮變已經持續了快半天時間。 消耗的一兵一卒,可都是他手下的兵將! 酈黎咬牙心想,嚴彌這混蛋,活該被千刀萬剮。 京城十萬禁軍,經此一役也不知究竟還能剩下多少,到時候他又該如何抵御外敵、保護百姓? 想起之前海東跟他說的,通王謀反,整整十一路義軍揭竿而起……什么九五之尊,這完全就是一堆爛攤子??! 好想撂挑子,找他哥們去。 酈黎站在人群中央吸了吸鼻子,發覺自己最近思念霍琮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陛下,堅強點,”陸舫上前架住他的一條胳膊,壓低聲音對他說道,“臣知道眼下的情況是大大的不妙,也知道您快撐不住了,但現在正是您獲得民心的關鍵時刻,就算是裝,您也得裝到底啊?!?/br> 酈黎:“…………” 這人是不是成精了?怎么還帶讀心的! 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再次挺直腰板,擠出一抹“一切盡在朕掌握之中”的從容微笑,硬著頭皮指揮人把嚴彌從房間里逮出來,再帶著人馬,烏泱泱地回宮救場。 他返回的時候,宮中的大面積廝殺已經基本結束了,只剩下幾股殘兵還在負隅頑抗。 皇城內外,到處都躺著傷兵。 不少都已經沒了生息,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呻.吟飄散在空氣中,連宮墻上都潑灑著大面積的鮮血。 傷兵們的眼神渾濁而麻木,即使看到酈黎走過來,很多人也只是渾渾噩噩地躺在地上,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呆呆地望著他走過,血淋淋的傷口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與尸體表面的骯臟衣物接觸。 剩下的一小部分,則出現了典型的創傷后應激反應。 瞳孔極致收縮,一聽到響動,身體就下意識痙攣瑟縮,猶如驚弓之鳥。 酈黎一路走來,目睹這一幕幕慘狀,一顆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陛下,不要同情這些人?!?/br> 季默忽然出聲道:“既然從軍,就要做好隨時負傷戰死的準備,更何況他們還是為嚴黨賣命?!?/br> 酈黎沒有出聲。 他聽著那些縈繞在耳畔的呻.吟,沿著長長的宮道,一步一步往前走。 陸舫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酈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