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但轉念一想,連季默的一介白身,都能得到陛下青眼平步青云,安竹又默默地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面上浮現出既憤恨又心痛的神色: 他們陛下啊,真是太難了。 說到底,都是那群亂臣賊子的錯! 安竹見酈黎冷得小臉煞白,噴嚏一個接一個打,卻仍堅持要在這雪天寒風中等陸舫來,不禁心中焦急萬分。 突然,他靈機一動,叫人回宮拿了一件白狐披風來,又往酈黎手里塞了一個銅制手爐。 裹著厚實的毛絨披風,酈黎的臉色立刻恢復了不少。 只是人一旦暖和起來,酒勁和困意就更加洶涌了。 酈黎以手支頤,懶洋洋地依在涼亭的美人靠上,望著亭外的漫天飛雪,眼神微微渙散出神。 此時此景,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個冬天。 那時候他剛上高中,而霍琮即將大學畢業,因為學校放寒假,他們難得有空出來一起聚了聚。 “我爸媽帶我弟弟回老家了,家里現在只有我一個人?!?/br> 大雪紛飛的冬日,他快樂地吹著泡泡走在湖畔,每一步都扎扎實實地在雪地上留下一個腳印,“我宣布,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個假期——當然,如果能不上輔導班就更好了?!?/br> “一個人在家過年,不會寂寞嗎?” “怎么會一個人,不是還有你陪我一起過嗎?”他轉過頭,看著霍琮美滋滋地說道,“我剛買了幾款新游戲,憑咱倆的實力,三天就能全部通關!” 霍琮卻并沒有立刻答應,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他停下腳步,疑惑道:“怎么,你假期有事?” “不,”霍琮說,“只是在想一件事?!?/br> “什么事?”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還跟我賣起關子了,”他咕噥著,無所謂地吹破了一個泡泡,“那就先聽壞消息吧?!?/br> “好消息是今年我就畢業了,每個畢業生都可以邀請一位嘉賓入校參加畢業典禮,我填的是你的名字?!?/br> “等下,我選的明明是壞消息吧!” 他叫起來,臉上的笑容卻十分燦爛,還捶了霍琮一拳,“可以啊哥們,還沒二十就大學畢業了,前途無量??!記得將來茍富貴勿相忘!” 然后猛地變臉,把霍琮的帽衫帶子使勁兒往下拽,“所以壞消息究竟是什么?快說!” 霍琮彎著腰,淡定地從他手中解救了自己的帽衫,“這個,等過完年了再告訴你?!?/br>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霍琮,直到對方直起身后,朝他短暫地勾了一下唇,這才咬牙切齒地反應過來——這混蛋絕對是故意的! 他視線一轉,忽的冷笑一聲,飛起一腳踢在了旁邊的行道樹上:“看招吧!” 紛紛揚揚的落雪把兩人砸了個正著。 猝不及防之下,霍琮被淋了滿身的雪。他撐著樹干,看著霍琮的樣子笑得前仰后合,盡管自己也狼狽得要死。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這件事了? 酈黎打了個哈欠,覺得自己大概是太無聊了。 見陸舫還沒來,他便吩咐安竹:“朕在這里瞇一會兒,陸仆射若是到了,記得提前把朕喊起來?!?/br> “是?!?/br> 陸舫跟在季默身后走進御花園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年輕的小皇帝裹著雪白的狐裘,歪頭靠在涼亭的亭柱旁,眉頭微蹙,臉頰蒼白,神態卻愈發純凈動人了。 任外界風雪蕭蕭,少年仍兀自沉靜在恬靜夢鄉中,鼻頭被凍得紅撲撲的,懷中還緊緊抱著一個銅制的手爐,冰涼的雪花綴在他的睫羽上,也不知做了什么美夢,盈潤的唇角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像是瑩亮雪地中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陸舫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 他制止了想喚醒陛下的安竹,在季默比冰雪還要刺骨的注視下,毫無形象地一撩裙擺,坦然坐在了酈黎身邊的位置上,托著下巴,認真地打量起了這位景朝的年輕君主。 單看模樣,確實十分純善可欺。 怪不得上至相國,下至朝臣,全都被他們這位陛下蒙騙過去了。 忽然,陸舫動了動鼻子: 他怎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視線掃過石桌上的玉壺,陸舫了然:破案了。 他欣然起身,走到桌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酈黎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一位神采英拔的青年坐在身旁,劍眉斜飛入鬢,眼眸粲然如星,手中捏著一枚玉杯,正自得其樂地對著亭外雪景自斟自酌。 ……如果不是那一身鮮艷羅裙,倒還真是位英英玉立的美男子。 酈黎揉了揉眉心。 “陸仆射何時來的,怎么不叫醒朕?” 陸舫動作一僵,當著酈黎的面飛快把杯中最后一滴酒一飲而盡,然后似笑非笑地回答道:“臣奉秘旨進宮面圣,自然不敢聲張?!?/br> 酈黎干咳一聲,有些尷尬地為自己找補:“朕……朕也是擔心被人發現,所以才出此下策,陸仆射莫怪?!?/br> “臣知陛下心意,怎么可能會因此而責怪陛下呢?!?/br> 陸舫煞有其事地說道,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義凜然模樣。 這人的性格……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