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多嬌的身影那叫一個鬼祟。

    她走得快，在二樓門口等待與鄭楠大小姐匯合。等待過程中，她躲在門口大門背后，還面對墻壁。鄭楠和大小姐走出來時，差點沒發現她。和她們一起下樓梯時，趙多嬌也用書本擋著下半張臉，遮遮掩掩，那模樣，心虛十足。

    她們一起出了圖書館，大小姐看不下去了。

    “喂，你到底在干嘛？”

    趙多嬌一邊擋著臉，一邊注意周圍。她們站在臺階上，趙多嬌注意著出入圖書館門口的人，拉著大小姐和鄭楠躲到臺階的斜坡旁邊。

    “哦，”她眨動眼睛，四處亂瞄，“我怕有人真把我當小叁，上來就要打我罵我，還扔我臭雞蛋爛菜葉什么的?！?/br>
    就她和蔣洄一起自習的這兩個小時，她都怕謠言已經傳開了。雖然還有另外四個人，不過她還是怕。但趙多嬌還沒上學校論壇看過，她沒這個勇氣去看，怕真看到什么。

    大小姐笑了，“你以為是古代菜市場游街示眾??？還臭雞蛋爛菜葉?！?/br>
    “我怕嘛，”趙多嬌語氣微弱，“你們有沒有看過以前的新聞？有一則我記得，有個小叁被潑了硫酸，毀容了?！?/br>
    說到這，她打了個哆嗦。

    鄭楠說：“可是你又不是?！?/br>
    “但是我管不了別人怎么想啊，”趙多嬌委屈地說，“你看都有人覺得你是小叁，不知道那些人說了多難聽的話?！?/br>
    鄭楠沉默了。

    趙多嬌說：“我怕真有人說我是小叁，看到我就要來打我，說不定還吐個唾沫?！?/br>
    大小姐單手叉腰，“你真是……別說你沒做錯什么，就是你做錯了，都不要主動把自己姿態放低好吧？”

    趙多嬌說：“我我知道我沒犯錯……但我不能管住別人怎么想啊?！?/br>
    就趙多嬌今天看到旁人不約而同排擠鼓勵蔣洄的架勢，她想到自己也有可能面對這種情形，頭都痛了起來。

    大小姐嘴唇彎出無奈的笑，“那些人……也真是，憑什么大家一個個覺得自己有對別人道德審判的權力??？”

    “我想這是因為……”鄭楠在一旁發言道，“群眾自發的，樸素的，正義道德感？”

    大小姐輕笑，“你那個‘樸素’的‘正義道德感’，推定你是小叁的人，也覺得自己也是道德感滿滿哦～人家可不會覺得自己是‘歧視農村人’?！?/br>
    鄭楠一時語塞。

    “說到底，平常八卦一下也就算了，”大小姐說，“但是上升到審判？是什么給這群人自信讓他們有權力去審判甚至處罰別人？”

    “我的意思是——這其中就是度的問題嘛?！?/br>
    “法官審判案件都要講流程更要看證據，警察調查案件也有程序正義這一說，當然還要看證據，現在大家搞道德審判，都不用看證據的??？光靠猜？猜錯了誰會道歉，誰會補償？法院判錯案可是要給補償的哦。那些說你是小叁的人，他們給你道歉了嗎？賠償你了嗎？還不是什么都沒有做？一個人造謠可能被追究，要追究一群人就變得很困難，于是那些人躲在人群里——說不定說你是小叁的時候，他們還覺得特別正義特別正確呢！但如果你承受不了流言出了什么事，他們會為你負責嗎？”

    “那肯定是不會??！”

    鄭楠沉默了。

    “所以你給我抬起頭，挺起胸！”大小姐用書本碰了碰趙多嬌的下巴，用命令的口氣說，“就算你真的做錯了，都不許隨隨便便低下頭！”

    “就算有人真的丟你臭雞蛋吐唾沫都好，你都給我瞪回去！除非上法庭，不然別人有什么資格審判你？給我硬氣點！”大小姐喝道。

    在大小姐面前，趙多嬌哪兒敢說什么？大小姐氣勢那么強，她就只是個弱雞，當然只能跟著大小姐的命令走。她隨著大小姐的指揮，微微抬起頭，不過她的底氣還是不太足——一個老實了那么多年的人哪兒能一下子拋棄道德感羞恥心等等從此就自信站起來。

    “咦？阿嬌怕被人扔臭雞蛋？”趙迪偉同蔣洄，南宮景走出來，聽了一會兒，他笑起來。

    “阿嬌你不用擔心，”趙迪偉開玩笑道，“要真有人打算對你做什么，你放心，”他一眼瞥向某人，“肯定會有人跑出來擋在你胸前?！?/br>
    蔣洄有些窘迫，發出低低的警告聲：“喂?！币蝗p輕錘在趙迪偉的胸前。

    “喂，”趙迪偉反擊回去，“你以為我說的是誰？我說的是——”

    他眼珠一轉，彎腰看向站在蔣洄旁邊的南宮景，“我說的是南宮??！”

    “南宮和阿嬌認識多久了？怎么說，大家都是朋友，阿嬌又那么可愛，南宮肯定懂得憐香惜玉??！”他咬重四個字的成語，“南宮肯定不舍得看阿嬌欺負，南宮，是不是？”

    南宮笑了。他知道趙迪偉故意在逗蔣洄，也樂得接道：“自然咯?！?/br>
    “還有，”趙迪偉手掌向自己，“阿嬌是我女朋友的好閨蜜，我女朋友的好閨蜜就是我的好姐妹，要是真有人欺負阿嬌，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瑤兒～”他親切叫一聲，眼色拋向大小姐，“哦？”

    大小姐也和趙迪偉一起開玩笑，“那是當然的啊，不知道某位先生，你在緊張個什么勁吶？”

    趙多嬌紅了臉，揪住大小姐的衣領搖了搖，大小姐故意問她：“你又想干嘛？心疼他??？”

    “我沒有！”趙多嬌羞得趕緊和蔣洄撇清關系。

    大小姐打趣道：“我可沒具體說誰，你知道是誰??？”

    趙多嬌哪經得起這般玩笑，她羞得直跺腳，眼神不自覺朝后，正巧蔣洄的眼神也落在她身上。兩人目光一撞，各自都是趕緊躲開。

    趙迪偉歪著頭，打量著蔣洄的方向，口中道：“瑤兒啊～我怎么看著阿嬌和……”他故意做了個停頓，看到蔣洄流露出緊張，他戲謔一笑，“阿瑤，我看阿嬌和南宮就很配，阿嬌可愛，南宮長得也不差，不如我們找個時間，干脆把他倆湊一對，如何？”

    蔣洄知道趙迪偉故意這么說，他一拳錘在趙迪偉胸口，低聲說：“喂！”

    趙迪偉做出無辜的表情，“你干嘛？”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就是，”南宮也朝蔣洄胸口拍了一掌，“這件事和你有什么關系??？老趙這是想幫我解決單身問題，你就不要瞎摻和?！?/br>
    “喂……”蔣洄拿沒辦法，無奈笑道，“你們夠了啊?！?/br>
    “哇～～”趙迪偉夸張大叫，“蔣先生？蔣哥哥？人家俊男靚女，同你有什么關系??？你這么霸道，還管人家阿嬌和誰交往??？這么關心人家??？”

    趙多嬌聽懂趙迪偉的暗示，書本擋住嘴，偷笑不已。

    “你……你們……”蔣洄難得話都要說不清楚。

    “就是咯，”南宮景幫腔道，“哇你兄弟我單身這么久，難得老趙為我cao心，你居然還想從中作梗，攔著他不幫我??？”

    “哎呀……”南宮景捂著胸口，神色受傷，“我好心痛……我可太心痛了！”

    這兩個人一搭一唱，配合默契。蔣洄被他們開涮，卻說不出什么，他低下頭，想了想，才說道：“我是怕你們欺負……”

    “哇……”南宮景大叫一聲，“你一個渣男，居然還懷疑我會欺負別人，哇，”他捂著胸口，看向站在前面的叁個女孩，“我更受傷了?！?/br>
    叁個女孩樂不可支。趙迪偉捕捉到更關鍵的細節，起勁地挑眉，“你擔心我們欺負誰，嗯？怎么不說是誰，嗯？怎么不說人家的名字，嗯？”

    “你們兩個不要自說自話，”大小姐插入其中，挽住趙多嬌的手臂，“我們阿嬌可還沒發話，”她搖動趙多嬌的手臂，“阿嬌，你自己說，你是愿意和南宮……還是看上別人啦？”

    趙多嬌更急，害羞到不知如何是好，“你別說了！”她焦急地說道，往后偷看一眼，蔣洄也是手足無措，她一跺腳，忙跑出幾步遠。大小姐同趙迪偉、南宮景和鄭楠發出善意逗趣的笑聲。

    趙多嬌站在樹蔭底下，想到趙迪偉剛才的玩笑還有他們言語里的暗示，再一想到蔣洄那副被打趣卻不知道如何反駁的窘迫模樣，她也被逗得直笑。一個人捧著書本，笑個不停。

    “做什么一個人在這笑？”大小姐和鄭楠跟上來，再次同趙多嬌玩笑，“有本事……去別人面前笑呀～”

    “竺舒瑤！”趙多嬌紅著臉，假裝生氣，“我不理你了！”

    “哎呀～？”大小姐戳她的臉蛋，“翅膀硬了，敢威脅我？”

    “也對，”大小姐拋了個眼神，丟給偷笑的鄭楠，“人家也是有靠山啦～”

    “沒有啦，”趙多嬌一人一邊，挽起她們的手臂，“我哪有??？你們別開我玩笑了?！?/br>
    “??？”鄭楠笑道，“我也被算在內??？我說什么了？我也太慘了?！?/br>
    趙多嬌撒嬌道：“那你也笑了?！?/br>
    鄭楠笑道：“那我更冤枉。怎么我現在笑都不行啦？”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多嬌急忙想同鄭楠解釋，忽然明白過來鄭楠也是在戲弄她，“你們……哎呀……你們……哎呀！”

    悲催的趙多嬌在朋友們的笑聲中，和她們一起回了寢室。

    她們剛進寢室，就碰到老大端著臉盆問她們：“你們有沒有要洗的衣服??？要不要我幫你們洗？”

    她們往老大臉盆一看，里面是一堆衣服。大小姐驚訝道：“你這是干嘛？”

    老大面色和善，說：“我這是做好人好事?！?/br>
    “別聽她的，”蘭凌霄在她后面拆臺，一個勁地笑，“她幫男朋友洗衣服，不想顯得自己是只為男朋友做奉獻，就說要幫我們洗衣服?！?/br>
    “哇……”望著臉盆里預估的待洗衣服的厚度，大小姐驚嘆著，和趙多嬌鄭楠退后一步。

    那臉盆里的上一層，能看到是一條黑色的長褲。

    “我們是女生宿舍……”鄭楠當即就不自在起來，“你要在我們女生宿舍洗男生的衣服？”

    老大被拆穿，也不自在，還是說道：“我男朋友有些衣服就在那邊放著不洗，我擔心臭了，都是些外衣外褲什么的，又沒什么的?！笨脆嶉樕€是不大舒服，老大盡力說道，“有些男的就是懶么……你不說他就不做，但總要有人做?！?/br>
    “所以就你做??？”大小姐說，“他多大個人啊，自己不會洗衣服，你給他洗??？”注意到趙多嬌和鄭楠在投過來微妙的眼神，大小姐于是補上一句，“他付你錢？”

    “付什么錢，”老大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孔微紅，“我們在談戀愛撒，幫忙洗洗衣服又沒什么的，你不幫你男朋友洗？”

    大小姐笑了，“我怎么可能幫他洗……要洗也是他給我洗?！币桓崩硭斎坏目谖?。

    老大被噎到，帶著受到侮辱般的神情，沖進洗手間，發出悲鳴：“我不和你們說了??！”

    看著老大沖進去，大小姐和趙多嬌鄭楠才走進去。蘭凌霄是輕松看戲的神情。曹曦華雙眼盯著屏幕，一臉凝重，拇指不斷點擊鼠標，口中振振有詞。鄭楠她們剛從她身后走過，她忽然發出一陣夸張的怒吼。

    鄭楠被她嚇得直拍胸脯，只見曹曦華摘下耳機，看到她們，食指來回指著看到的室友大喊：“過了！過了！老娘他媽過了??！”

    “這周一個禮拜你們的午飯老娘全包了哈哈哈哈哈??！”

    也算是好消息，就是鄭楠捂著胸口，感覺差點心?！荜厝A過個副本就像是瘋了一樣。

    “那個……”蘭凌霄舉起手，“我要吃附近土菜館的?！?/br>
    “滾，”曹曦華看都沒看蘭凌霄一眼，一根蘭花指指著她，“你給我滾，麻利兒地滾?！?/br>
    附近的土菜館一頓怎么著都得一百多，曹曦華指控蘭凌霄這是搶錢。

    “切，”蘭凌霄仿佛受到打擊，“沒意思?！?/br>
    “沒意思你別吃了，”曹曦華模仿東北口音，把別字說成第四聲，“還有，”她像是提防蘭凌霄的前車之鑒，加上補充設定，“餐標二十，怎么樣，我很大方了吧？”

    “切～”大小姐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直接走掉。

    “六個人，每人二十總共都有一百二??！”曹曦華慘叫，她們怎么可以看不起這錢??！

    趙多嬌倒也沒把曹曦華的許諾放在心上，只是對曹曦華沉迷游戲的模樣搖了搖頭，便回到自己位置上。鄭楠也不剩什么期待，還關心起曹曦華的學習情況。

    “曦華，你四級準備怎么樣了？”

    這一問，還在為通關副本狂喜的曹曦華一下子慫了。

    “小鄭老師，”曹曦華雙手合十，做了朝拜的動作，“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再和我提學習了好不好？我考大學難道是為了上大學還被人追著學習嗎？”

    鄭楠擦了擦汗，“我也沒追著你吧……”

    “這不是重點，”曹曦華雙掌張開，做了個抵擋的手勢，“重點是——我考上大學不應該是喜迎解放嗎？怎么還要cao心學習呢？”

    鄭楠感覺像在勸一個小學生，“這個嘛……就算我們上了大學也要為以后做準備……”

    “我知道，我知道，”曹曦華哭唧唧的表情，在鄭楠面前慢慢蹲下來，“我當然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但不管怎么說，畢竟我都上大學了……”

    “你放心，我不會落下功課，”曹曦華口氣一變，假裝帥氣地推眼鏡，“不過打游戲和戀愛我覺得我也都可以兼顧?！?/br>
    蘭凌霄耳尖，“戀愛？你有對象了？”

    “這個嘛……”曹曦華買了個關子，“目前還沒有，不過……”

    “有看中的人了？”蘭凌霄的眉毛抖出一股八卦味道。

    “哎嘿嘿嘿……”

    鄭楠在曹曦華的曖昧笑聲中抖了抖肩膀。她也就是關心一下室友，也不想顯得自己無趣，就沒再問。

    六個人各自做自己的事，蘭凌霄啃著蘋果，看著電腦，看到什么，她“噗”了一口，抬起頭。

    “大小姐～”

    她的口吻讓大小姐皺起眉——聽著就是一股古怪味。

    蘭凌霄指了指電腦，“你最好看一下八卦版?！?/br>
    大小姐沒馬上動作，“干嘛？”

    “呃……”蘭凌霄看一眼手提電腦的屏幕，笑起來，“嗯……你最好看一下，八卦版有個帖子?！?/br>
    “里面好像寫到你男朋友?！?/br>
    大小姐不發話，等著看下去。

    “那個帖子我看著呢……像是在說蔣洄和南宮景，他們是一對?！?/br>
    要不是坐在椅子上，趙多嬌能摔一跤——怎么這事兒還沒完吶？！

    “那帖子是第一人稱?！?/br>
    “然后呢？”大小姐還沒怎么樣，鄭楠先心慌起來，“這和趙迪偉有什么關系？”

    “哦，”蘭凌霄要笑不笑的口吻，“因為……”

    “我看著……”

    “趙迪偉像是拿的男二人設——愛而不得的那種?！?/br>
    大小姐一挑眉，她沒有半分著急的神色，看上去像是來了興致。

    “那帖子叫什么？”

    “寢深深，宇朦朦?！?/br>
    蘭凌霄的南方口音讓大小姐一下子沒分辨出前后鼻音，她開起電腦，問道：“情深深雨濛濛？那不是瓊瑤劇的名字？”

    “不是，是寢……”蘭凌霄也懶得解釋了，直接把筆記本搬到大小姐那邊去。

    那電腦屏幕對準大小姐，鄭楠和趙多嬌曹曦華也湊過去看，只見屏幕上顯示校園bbs藍色頁面，那上面飄著六個大字，是——

    《寢深深，宇朦朦》

    趙多嬌看著那六個字，感覺——大事可能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