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等謝曇將所有內頁重新攥在手中時,安又寧抖了抖唇,才似終于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縱然有意掩飾,安又寧的嗓音還是不自覺透露出一股焦慮急切:“你手中拿的什么?” 謝曇隨意看了一眼神態怪異的安又寧,終于有了反應,卻并不回答他,只陰沉著臉緩緩道:“蚍蜉撼樹螳臂當車,我勸你少自作聰明?!?/br> 謝曇這是在針對自己方才前言,譏諷自己只會小打小鬧說大話,動不了他?! 安又寧思緒回籠,登時咬牙切齒:“謝城主說的真對!我是動不了你,可你身邊人呃——” 一只大手一把扼上他的咽喉,將他抵在楠木書架上,書架被震的一顫。 謝曇嘶啞陰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不知你為何對我如此敵意,但我勸你識相些,少動我身邊人的歪腦筋,縱使你是無念宮少宮主,我也有千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br> 安又寧雖懼卻喜。 自上次他與謝曇見面交鋒,已過數月,他想謝曇死,但師出無名又投鼠忌器,怕自己的輕舉妄動會給如今的父母親人惹來災殃。謝曇辦事又向來滴水不漏,縱使他時刻想揪他的小辮子,都沒找出什么破綻來,更別提謝曇一直閉門不出,壓根就不給自己半點機會。 論陰謀詭計,安又寧更玩不過謝曇那八百個心眼子。 今日意外見到謝曇,安又寧倏忽計上心頭:找不到謝曇破綻,他便自己來創造出師的名義。 安又寧故意激怒謝曇的方法奏效了。 雖然是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法子,激怒謝曇的后果他也預料不到,但他如今好歹是無念宮少宮主的身份,謝曇除非真的不要命了,不然就算盛怒之下,謝曇對自己動手多少都會顧慮分寸。 這也夠了。 他身上但凡留下一點受傷的痕跡,繼第一次被謝曇sao擾后,如今再次受擾受傷,事后謝曇縱然以魔域質子的身份作依仗,不能拿他怎么樣,但為了正道魔域雙方關系,魔域那方為表公正,謝曇怎么也要受到懲戒。 既受懲戒,那自己就有更多機會趁他病要他命。 還得感謝謝曇如此配合,安又寧自嘲。 話雖如此,臉憋的通紅的安又寧,還是沒辦法驅除自己的生理性懼怕與淚水,他眼眶濕潤,看著謝曇淚珠從眼里掉出來,砸在了謝曇扼著他喉嚨的黑色手衣上,順著紋理滑下去。 安又寧心中明明怕的不行,甚至聲音都顫抖了,卻還是逞笑著,更加激怒謝曇:“想讓我饒了他們?可以,跪下求我?!?/br> 謝曇額角青筋迸出來。 安又寧只覺暢快,脖頸卻感受到謝曇手掌一點一點用力收緊,他的頸骨在謝曇手中,仿佛脆弱到了一折即斷。 窒息的痛苦使他開始生理紊亂,他手腳發軟,口角流出了涎水,眼白也開始上翻。 就在安又寧真的覺得自己馬上要失去意識時,脖頸一松,跌撞在地。 安又寧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 謝曇居高臨下:“我沒時間和你耗?!?/br> 他戴著黑色手衣的手指在書架上一一摩挲過去,又抽出一卷孤本,不再看安又寧,轉身向木梯口行去,寬大的袍裾帶起一陣微風。 安又寧不甘心,咳嗽著嗓音嘶啞,難抑顫抖怨恨:“總有一日,我要讓你跪下來求我饒你?!?/br> 謝曇腳步頓都未頓,眨眼消失在二樓木梯口。 方一出藏經閣,謝曇就脫了沾染上寧初霽眼淚口涎的手衣,嫌棄的施了個術燒成了灰。 他已不記得有多久沒碰到過別人的肌膚了。 年少時不過比平常人喜潔一些,入了魔域后,他卻不可抑止的嫌棄碰到任何魔物,遑論臟yin不堪的魔族人——只有一人是例外。 那人自少年時期就像個小尾巴一樣,日日墜在自己身后,得知自己生性喜潔后,每次來見自己都將皮膚搓洗的紅紅的,靦腆的站在自己面前時,他甚至都能聞到那人干干凈凈的身上,彌漫而出的淡淡皂角香氣。 那人眼睛生的很好看,水澤圓潤,笑起來時像一彎淺淺月牙,盈滿了對自己的傾慕愛意。 如今,那雙總是追隨著自己的眼睛卻消失了。 謝曇伸指捏捏緊皺的眉心,推開了隱水居的門扉。 防風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看向他的眼神復雜畏懼,吞吞吐吐,一時難言。 謝曇嘆口氣,他知道為什么。 在四月廿四他私下秘密離境找到又寧的那一刻,外人就覺的他已經瘋了。 他卻并不覺得。 又寧被拋在了襄德城北邊的深冰澗。 他找到他時,又寧已不知孤零零的一人在冰面上躺了多久,又等了自己多久。深冰澗白日荒蕪,深夜風嘯,不知道他有沒有害怕,有沒有……哭。 他那樣膽小的一個人,總是要扯著自己的袖子撒著嬌的哭的。 他喊又寧的名字,又寧卻不應。 是生氣自己來晚了嗎? 也是,深冰澗冰凍百里,北風呼嘯,又寧卻衣衫襤褸,被雪與泥浸的身子臟污不堪,他手腳不自然的彎折著,胸腹丹田的位置卻破了一個大洞,里面本該運轉的金丹卻不翼而飛。 沒有金丹的保護,深冰澗環境惡劣又這樣荒無人至,又寧定是怕極了,氣自己也是應該的。 不過沒關系,他現在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