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話糙理不糙,看著秦千凝“滄?!钡睦洗鬆敱秤?,溫恪陷入思索,自己是不是活得太吹毛求疵了? 秦千凝的病假并沒有持續幾天,因為小考后又臨時增加了一個考試,因為應真長老的友人和尚辯機受邀來到萬壑宗做客,作為小有名氣的煉器大師,掌門就想讓他來煉器課堂瞧瞧,萬一能蹭點指點呢。 秦千凝一聽就懂了,這和前世有其他分部大領導來視察一樣,恨不得人人打起十二分精神面貌給他看。 訊息是老金傳來的,人也是老金來接的——秦千凝能在任何地方找到人蹭車。 他來的時候臉上愁容少了些,人看上去都年輕了幾歲:“你前幾日推薦我的那本書我反復看了二十次,隱約抓到了點散夜塔的思緒?!崩w纖手寫作風格就是個碎嘴子,什么都說,連人家頭發絲晃動都要點出來說一句“不是風動是心動”,對于無法接觸這些上流宗門修士的弟子來說是個全新的視角。 刨去那些廢話,還是有些新奇的東西在,老金感嘆道:“后來我再去買其他的書,發現居然售罄了,店主讓我過兩日再去取?!?/br> 秦千凝驚訝:“售罄?” “是的?!崩辖鸬?,“現在學習煉器的弟子人手幾本?!?/br> 秦千凝:“……”也不知這種有少許新奇視角的垃圾讀物對他們修煉是好是壞。 見她一幅深思的模樣,老金小心翼翼問:“是不好嗎?” 秦千凝搖頭,神色幽幽:“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好像入錯了行?!痹缰浪龓ж浤芰δ敲磸?,還搞什么學術當什么社畜。 老金心一跳:“你是說你不想當煉器師?”他知道秦千凝資質差愛偷懶沒基礎,但他總覺得她或許能在這條路走很遠,所以他連忙勸道,“煉器師多好啊,前途無量,受人尊敬,若是混出點名堂,還能售賣靈器賺一大筆靈石?!?/br> 秦千凝聽得眉頭直跳,每一份畫大餅的工作好像都是這個描述。 “我有一個朋友,年輕的時候沒錢,堅信努力干活兒就能掙錢?!?/br> 聽上去像一個勵志故事的開頭,老金期待地問:“然后呢?” “然后她就不年輕了?!?/br> 老金:“……”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她正事兒,“你小考的靈器可做好了?” 秦千凝點頭。 前些日子和大師兄對話后,她想通了一些事,回到屋里后發現靈氣開始運轉了,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但她腦子受了傷,讓她緊急做靈器實在是強人所難。不過老金對她有很大的期待,畢竟她可是做出了類似散夜塔的靈器。雖然只有他一人瞧出了端倪,且小考后那個靈器就碎了,所以沒人相信他的話,認為他修為阻塞有點失心瘋了。 在上流宗門會存在競爭打壓,但在他們這種破地方卻都盼著宗門能出個人才,就跟盼山窩窩飛出金鳳凰一樣。老金對修煉已有放棄之心,自己做不到的便希望后輩能替他圓夢,不吝嗇幫扶后輩,仔仔細細科普道:“此次來的煉器師名為辯機,別說本州,連西境都小有名氣。聽說他到了后期便悟出了神念煉器之道,但這事兒也只是聽說,畢竟沒人會四處說修煉真諦?!?/br> “無論哪個派系都需要很強的天賦,聽說煉器師的分水嶺便是神念煉器,只是‘神念煉器’說來太玄妙,更別提神識和靈氣不一樣,神識大能到底是天資出眾還是后天鍛煉的,誰也說不清楚?!彼麌@息道,“就連接觸到大能都是夢,別提大能的點撥了。普通宗門弟子也就靠大比能接觸一點高階修煉妙訣,但又有多少宗門能有幸參與大比呢?更何況,靠自己本事得來秘訣的弟子,又憑什么分享給其他人?” 老金是修真界大多數修士的縮影,努力修煉幾十年,發現天花板砸不碎,于是開始頹唐喪氣,生出退意。 秦千凝看不得努力的人受挫,她絞盡腦汁想出一句安慰:“如果以后我贏了大比,一定幫大伙多打聽點?!?/br> 老金還在悲傷著,聽她這么說,震撼瞬間壓過了悲傷。 他都不知道怎么說好了,說實話怕打擊她,不說實話又覺得她太異想天開了,參加大比都難,別說贏了。出發點很好,但……真的能出發嗎? “有這個志氣很好?!崩辖鹱詈罂目陌桶蛿D出這句話。 到了小考地,弟子們都差不多到齊了,一個個精神抖擻,遙遙眺望,等待辯機的到來。 “不知能否得他點評一二?” “哪怕是能看一眼他所煉的法器也好,聽說他的法杖是絕佳靈器,光是看外表就能感受到靈氣波動?!?/br> 弟子們圍在一塊兒討論,秦千凝和老金也找到熟悉的伙伴們加入討論。 等會兒小考開始,大家又要依次上去打擂臺了,不知辯機和應真長老何時過來,弟子們都很希望他們到的時候正輪到自己。 只有秦千凝道:“千萬不要輪到我,我希望我第一個或最后一個上?!彼钪@種友校來視察準沒好事兒,但凡被注意到的學生都會被嚴格要求,萬一丟臉了以后被盯上了可不好。 這個口氣可不妙,老金不像計綏他們深知秦千凝的本性,只是擔憂地問:“你靈器煉得不好?” “湊合吧?!?/br> 老金有時覺得她很厲害,有時又覺得是自己看走了眼,她身上有一種過分松弛的感覺,半點不像個修士。 若老金是現代人,一定會用“混子”形容秦千凝。 師兄開始叫人排號了,大家匆忙散開,老金借最后的時機對秦千凝道:“期待你的比試!” 他心里的天秤左右搖擺,最后還是壓到了“秦千凝一定有點東西”那邊,畢竟上次的靈器實在驚艷,他很期待這次她能再拿出類似法器。 秦千凝被他閃亮亮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你還是期待點別的吧?!眲e瞎期待。 老金只當她謙虛,笑著對她點頭。 秦千凝在心里嘆了口氣,揣著兜兒往另一邊擂臺去,懶懶散散地站著,心中默默祈禱別遇到應真和辯機。 可惜應真一來就瞄到了她。 除了自己的徒弟和幾個極其優秀的弟子外,應真對大多數弟子都沒印象,除了秦千凝,他印象可太深刻了。 他很難印象不深刻,就比如現在,所有人都規規矩矩地站好,緊張地拿著自己靈器,就她歪七扭八地站著,而且還是穿著那身丑得出奇的衣裳,他不懂,浮銀峰就窮到這個地步了嗎?能不能換身行頭! 辯機很客氣:“萬壑宗弟子們真是豐神異彩、神清氣朗?!?/br> 應真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刻意傳音給所有人:“此次小考,大家一如既往地慎重對待,吾心甚慰?!毕仁强淞艘幌麓蠹?,然后提高了音量,“但是有極個別弟子懶怠以對,更有甚者姿態松松垮垮,看來是準備得很好了?” 秦千凝恍惚之間以為穿越回去了,“極個別人”“更有甚者”幾乎就是她的代號,比喊她名字還精準點名。 她一抖,下意識想收起手機,但發現自己還在修真界呢,立刻放下心來。 秦千凝寬慰一笑,大松一口氣,總不能到了異世界,她還是那個被拉出來立典型的吧? 全場弟子都十分緊張,本來就站得筆直,現在都快繃成桿兒了,就那個真正被點到的反而站得更松垮了。 應真被狠狠噎住。 第30章 小考有條不紊地開展著,臺上臺下沒人敢說話。 辯機大概掃了一下,沒什么興趣,但既然掌門托他來看看,他也不好提出走人。他的余光偷瞧應真,應真是個性子直白粗暴的劍修,不像有耐心的,怎么還不提議離開? 沒想到應真并未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反而一直盯著一個方向看,辯機便順著他目光看過去,那邊是修為最低的弟子們的小考擂臺,辯機一直沒有過多關注。 這一看,恰巧看到秦千凝上臺。 光是這身行頭就讓辯機清醒了不少。 秦千凝上臺,半點緊張都沒有,不像對面的弟子,光是掏靈器就手抖個不停,一邊看場上的教習長老,一邊偷偷瞟停在半空的應真辯機二人。 老金比完自己的那場,立刻跑到這邊來支持秦千凝,非常期待能看到她的下一個作品,直到看到秦千凝和上次一樣掏出了自己那一兜靈器。 老金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后就見她拿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基礎靈器,非?;A,入門第一課講的那種基礎。 欣慰的是,她有在一心二用聽課學習。 但沒看錯的話,這些材料是由上一次小考碎掉的靈器拼起來的,左一個磕巴,右一個缺角,甚至連灰都沒擦干凈。 老金:“……”煉器師對待自己的靈器和劍修對待自己的劍一樣,都是當最親密的最珍惜的伙伴,頭一回見到這么埋汰的。 秦千凝的實力在一眾弟子中毫不起眼,但靈器破爛的外表倒是格外突出。 辯機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她手上靈器的怪異,這根本沒煉好啊,怎么就拿來小考了? 辯機猜得沒錯,秦千凝手上的靈器確實還沒練好。普通靈器煉制得時候需要精準運用靈氣,用的時候還得用靈氣。她雖然可以感受靈氣了,但她頭疼啊,所以她計劃把煉制和使用結合在一起,一次性使用靈氣。 偷懶到一定程度,就能獲得創新。 哪個煉器師不把靈器當寶貝,恨不得煉一個靈器用一輩子,根本不會想到煉制一次性靈器了。 秦千凝她不僅煉了,還煉了一兜。 所以見到她拿半成品靈器對戰時,辯機大為震撼,硬著頭皮夸了一句:“心境不錯?!边@也有臉上去。 感覺到高人在看這邊,對面的弟子更嚴肅了,提起十二分精神,將靈器的攻擊力激發到最大,朝秦千凝這邊攻來。 秦千凝沒想到一個小考玩兒這么大,滿擂臺吱哇亂跑,一邊跑一邊朝后丟靈器。 真是沒眼看,應真想別開頭,卻見辯機皺起了眉頭,神情露出困惑。 下一刻,擂臺光芒大作。 秦千凝力求用最少的靈氣,煉化靈器的同時使用靈器,扔出去的靈器一個接一個激發,發出攻擊后立刻散架,再一次將擂臺搞得塵土飛揚。 辯機這下看明白了:“她居然將靈器當符篆用?!彼蟾牌妨艘幌聼捴扑悸?,這需要對靈氣有十分精準的運用。 應真聞言十分驚訝,看著一片狼藉的擂臺:“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野路子?!?/br> 修真界的一切都講究章法,煉器也有煉器的規矩,這是千百年來傳承,中途不乏有想要創新的人,但終究沒能成功,落入了邪魔外道,于是大家愈發固守傳統經驗。 那邊秦千凝收拾完自己的破爛下了擂臺,老金圍過去詢問:“你這些靈器和上次煉的怎么不一樣?” 秦千凝自豪地解釋道:“這是改進版。用最爛的材料,最少的力氣,煉一個攻擊力還行的一次性靈器,性價比多高啊?!?/br> 老金聽不懂她的用詞,但能理解大概的意思,十分困惑:“還能這么煉靈器呢?” 遠處的辯機也在和應真討論這事兒。 他比老金水平高很多,評價十分真材實料:“確實有點兒意思,不過還是要擺正過來,學習正宗煉器道法才好。一個練氣二層能使出這么大的攻擊力,值得鼓勵,但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五十年前的那位不就是因為想走野路子,最后卻因為心境不穩落入了邪道?!?/br> 本來還在心中罵秦千凝的應真簇起了眉頭。 前幾句話聽著還行,后面越聽越不舒服,倒不是質疑辯機的水平,只是覺得他說得話有些偏頗了。 心境不穩落入邪道?全萬壑宗可找不出心境比她更穩的弟子了,臉皮比萬壑宗外墻加起來還厚,她這樣的落入邪道,說不定邪道能因拒絕與她為伍而叛入正道。 他們耳聰目明,此時恰好都在關注秦千凝下來后的一舉一動。 應真剛在心中罵罵咧咧完,就聽到秦千凝對老金道:“你感興趣?那太好了,我等會兒就把圖紙給你,你造個千八百個的拿出去賣,練氣一層也能用,咱指定能發財?!?/br> 她一臉嚴肅地激勵對方:“你們還是要多多努力啊,要不怎么能帶我飛呢?”她一個個掰指頭細數,“我師弟師妹當大劍修保護我,張伯修當掌門給我走后門,同窗們當煉器師掙錢讓我蹭點分紅……” 辯機:“……”他說那一堆話是害怕好苗子走歪了,沒想到這苗兒本來就歪歪的。 應真:“……”邪道真的會因拒絕與她為伍而叛入正道的吧? 兩人沒眼再看,而是轉頭看最高階的擂臺。即使是最高階,但能力也不怎么樣,辯機只能點出幾名底子還行的弟子,點撥幾句基礎知識。 其實在西境好的宗門,這些都是稀疏平常的知識點,但到了萬壑宗卻是極其珍貴的教導。 送走辯機后,應真猶豫了會兒,找到掌門,說出自己的顧慮。 “我覺得弟子間有不正之風,且很多弟子一心撲在修煉上,忘了自省?!彼麌烂C地建議,“作為宗門掌門,你應當敦促他們省身克己、返觀內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