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 第48節
見到蘇景秋進門就讓他鑒賞他新升級的審美:“老板你看,有沒有一點英倫復古?” “你去新加坡搞英倫復古?”蘇景秋問。 “對?!睗凉f:“出去玩的時候我想怎樣就怎樣?!?/br> 他倆這稀松平常的對話,倒也沒預示他日會迎來怎樣的際遇。因為不忙,兩個人就出了餐廳,去馬路邊的長椅上抽煙。這條長椅他們很熟悉,有很多個生意慘淡的傍晚,兩個人就在這坐一會兒,看看街上稀稀落落的人。 濤濤因為要出去玩,很是興奮,眉飛色舞給蘇景秋講他的新加坡之旅。蘇景秋的煙剛剛點燃,抽了一口,覺得不自在似的,又掐滅了。 濤濤詫異地看著他:“不是,老大,你備孕???” “備個屁?!碧K景秋說:“不想抽。咽炎?!?/br> 是咽炎還是妻管嚴???濤濤心想。蘇景秋不抽,他也不抽了,兩個人就干坐著。 濤濤想起下午在餐廳聽到的八卦,就問蘇景秋:“老大,你聽說了嗎?病毒的事?!?/br> “管它什么呢!”蘇景秋這會兒心煩意亂,不想討論病毒、也不想討論如何扭轉餐廳年末的生意,只想知道為什么司明明不搭理他。為什么司明明能這么冷淡地處理他,好像他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你跟你女朋友最近還那么黏糊嗎?”蘇景秋問濤濤。 濤濤就很得意:“那是當然,我女朋友很愛我,很黏我。我女朋友小鳥依人,不像老板娘,看著是個鋼鐵戰士?!?/br> 蘇景秋就踢他一腳:“有本事你當著司明明的面說!” “我可不敢?!睗凉俸僖恍?,壓低聲音說:“老大,你今天情緒不對勁。沒事兒吧?” “你們不吵架?”蘇景秋的注意力都在濤濤和女朋友相處的事情上。 “吵啊。她不讓我喝酒,說喝酒對身體不好;也不許我抽煙,說抽煙肺會變黑;還不讓我看別的姑…… 親密關系意味著管束嗎?蘇景秋陷入了困惑之中。他終其前半生向往自由,總想在這條條框框的生活中尋求一塊無憂之地。所以他的心性始終像孩子,無拘無束。 王慶芳讓他回家吃飯,他懶懶應了。進門后看到司明明已經到了,想到她早上給他甩臉色,這會兒就別過臉去,做出一副不愛理人的姿態來。但眼神卻是幾次三番偷瞄司明明。有一次被司明明抓到,他萬般不自在,就哼了一聲。 王慶芳見二人這樣別扭,就露出陰森一笑,對蘇景秋勾勾手指,就將他帶到一間里頭屋子里,不問緣由,拿起雞毛撣子抽他一頓。那雞毛撣子有些年頭了,如今毛快掉干凈,拿起來反倒更順手,抽到蘇景秋屁股上啪一聲,聽起來有點清脆呢。 王慶芳知道司明明不是無緣無故生氣的人,那姑娘最講分寸,所以她進門后講的話告的狀老人都信。不管怎樣打了再說,反正不會有冤假錯案。 司明明趴在門上捂著嘴聽蘇景秋申辯,我沒錯,我沒錯,我道歉了司明明還不理我! “那就是你道歉不真誠!”王慶芳又悶頭抽了他一下。這一番教子可把她累壞了,打完了坐在那呼哧喘氣。蘇景秋覺得自己好冤枉,忍不住為自己喊冤:“有事兒就說事兒,怎么我遇到的女人就都這么邪門?一個有事不說光顧著生悶氣,一個二話不說上來就打。我堂堂男子漢,讓你們兩個欺負的抬不起頭來!” 蘇景秋盡管抱怨,卻是對起因只字不提,也不提司明明在酒吧給男人看手相的事。 王慶芳看自己那花臂兒子滿臉的委屈,竟忍不住笑了,揮手趕他走:“滾滾滾,看見你心煩。平時看你挺機靈,關鍵時刻腦子就蒸發了。你自己還好想想為什么人家不理你吧!” 原來是司明明也學會了蘇景秋的法寶,進門就跟王慶芳告狀,說您這兒子我可管不了,天天抽煙酗酒出賣色相,放著好好的康莊大道不走,靠陪酒賺錢。 酗酒還了得!出賣色相還了得!王慶芳本來就討厭蘇景秋的“惡習”,一看司明明也討厭,二人當即商量一下,決定“文武結合”,整治蘇景秋一番。 蘇景秋一開門,看到躲閃不及的司明明,就瞪她一眼:“你老公挨打了,這下你高興了?!?/br> 司明明又板起臉,轉身走了。 這一頓飯蘇景秋吃得實在是別扭,桌上沒一個人給他好臉,草草吃過就要走,暗暗發誓過年前絕不再踏進王慶芳的家門。 出門后跟司明明各自回家,原本想進家門后跟司明明談一談,誰知司明明這一天將她的小破車開得飛快,他連她的尾燈都沒仔細看,她就消失了。 等他到家,司明明的房間門又關上了。 但司明明給他發了條消息,她說:“不早了,你還要去酒吧賣酒喝酒呢!注意安全!” 她可真是會氣人。 蘇景秋回:“放心。我今天肯定生意興隆,因為我決定賣十杯交杯酒?!?/br> 到了酒吧,仍舊做酒,但規則改了,贏得酒的人可以讓除了蘇景秋外的任何人跳一段舞。蘇景秋酒吧的服務生那各個是跳舞的好手,舞到酒客面前互動,讓整個酒吧熱鬧沸騰。 有人問蘇景秋:“怎么不交杯了?” 蘇景秋搖頭:“不行,結婚了,得注意點!” 這世界熱鬧的好像永遠不會冷清,至少在這一天。 第56章 一場意外(十六) 他們的奇怪相處持續了三天。 在這三天里, 他們幾乎只用手機溝通。兩個人同處一個屋檐下,需要溝通的場景無非就是吃飯。蘇景秋做好了飯給司明明發消息:“飯做好了,來吃?!?/br> 司明明就從自己房間挪騰出去, 到餐桌前坐下。一般這時桌上會擺著一葷一素一湯, 一份隨手小涼菜,外加兩碗米飯。 筷子是新買的, 盛米飯的小碗也是新買的。兩雙筷子、一對碗,倘若家里來人,那就用其他的??傊畠蓚€人用的一眼就能區分。家里的阿姨相處久了也有默契, 給這嶄新的碗筷在廚房里單獨安了一個家。 飯菜是十分好吃的。蘇景秋做飯很健康,對食材有著自己的理解,簡單搭配一下,不油不咸留有本味。 蘇景秋知道司明明不想跟他說話,兩個人面對面吃飯,他也拿手機問她:“好吃嗎?” 司明明吃飯時候不帶手機, 只顧安靜吃飯, 吃完了拿過自己的碗去洗。有一次她是要蘇景秋的一起洗的,但蘇景秋不讓。洗過了碗, 又回到自己房間, 看見蘇景秋給她發的消息, 就回:“很好吃, 辛苦了?!?/br> 蘇景秋看到總會哼一聲,但不會有太大的動靜。吃飯時候不說話已經快要憋死他了, 這會兒好不容易照顧完祖宗,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餐廳最后一天營業, 一直計劃休息到大年初五。濤濤幾個巨大的行李箱就放在餐廳角落里,這會兒正在做手沖試試新豆子。蘇景秋站在他對面, 跟他一起嘗豆子。 餐廳里沒有人吃飯,好多人都準備休假回家過年。街上人流行色匆匆,但看著好像都有些心事。 蘇景秋喝了口新豆子手沖的咖啡,中烘的豆子,微酸略苦,但回甘不錯。他不知哪里不對勁,臨時起意要拿幾袋豆子回家,說萬一過年在家中宴客,也能有東西招待一番。 他朝車上裝東西的時候竟然碰到了鄭良。 這一天鄭良好像要早下班,背著書包從店門前過,看到蘇景秋愣了一下,隨后主動走到他面前。 “蘇老板,你好?!编嵙己孟裼悬c緊張,雙手都插進大衣口袋,欲言又止的樣子。 蘇景秋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故作輕松地說:“這個點兒就下班???” 鄭良點點頭:“我來公司拿東西,年假連著過年,想多休息幾天?!?/br> “回老家?” “對?!?/br> 蘇景秋也不知該寒暄什么了,他知道鄭良剛剛經歷很難的階段,而司明明也沒有對他說起過那件事情的后續,他也沒有問。有時濤濤在餐廳聽八卦,能聽到別人說事情大,有人得判。那蘇景秋就想:鄭良什么都沒做錯,希望背鍋的不是她。如果真是她,她那個蔫蔫的知識分子老公最好給點力,不要被人拿捏住。得往死了鬧才行。 “對了,蘇老板?!编嵙冀K于鼓起勇氣,對他說:“我想跟明總說聲謝謝。但今天我來公司才聽說她休假了,給她發消息她也沒有回。我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但我要對她說聲謝謝?!?/br> “她是一個好人?!?/br> 鄭良說。 “嗨!那是當然?!碧K景秋沒問緣由,但心里很是驕傲。鄭良夸司明明,就好像在夸他一樣。司明明在公司那種境遇,幾乎沒人能說她一句好話,背后盡是議論紛紛。今天鄭良能主動來夸她,蘇景秋就覺得司明明一定是默默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是的。 司明明的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她在被動接受內審的時間內,調取了用戶信息泄露事件所有相關人的辦公軟件聊天記錄,確認鄭良對這件事沒有直接的干系。她將這份證據同時交給了公司和司法機關。 而陳明也不是白給的,他通過渠道找到了境外泄漏的源頭,用技術手段進行分析,又反追數據,最終確定是供應商的一位員工為謀取利益,賣掉了用戶信息。這其中的過程不必細問,陳明究竟在此期間充當什么角色,也暫時按下不表??傊C解除了。 鄭良說司明明是好人,就是因為這件事。司明明有權限,但她是這家公司最不可能幫她的人。倘若沒有司明明出手相助,她可能要多吃一些苦頭。 看起來橫在他們面前的一場職業危機都化解了,但鄭良心里還是隱隱不安。 蘇景秋見她有些恍惚,就安慰她:“別管遇到什么難事兒,都堅持一下。需要幫忙你就說話,好歹朋友一場呢!” 他說完這句在心里又字斟句酌一下,怕哪個用詞顯得曖昧。蘇景秋戰戰兢兢,覺得自己過于可憐了。目送鄭良離開的時候,他不知怎么想起了當年見鄭良的第一面。她穿著一件小襯衫,看起來很乖巧,掛著成績很好的天才面相。時間過得多快呢!鄭良沒有了當初的天真。上班可真害人! 他這樣想著回到餐廳,濤濤要去趕飛機了,蘇景秋決定提前閉店,給大家都放假。大家對這突如其來的假期非常興奮,都鬧著要蘇景秋請他們喝酒,說老板這白天的生意和晚上的生意總該有個交集。他們這些天天磨咖啡煎牛排的也得見見酒瓶子甩到起飛的調酒師。 蘇景秋是個挺仗義的老板,跟其他四個人一起目送濤濤上了車。濤濤在車上跟他們揮手,大喊:“年后見!給你們帶禮物!”眾人紛紛說:“要貴的!”就這樣暫別了。 蘇景秋先請他們吃飯,熱熱鬧鬧的“散伙飯”,傍晚時候帶他們去了酒吧。 他在履行老板義務的時候,仍舊沒有忘記家里那個“嗷嗷待哺”的明總,發消息問她晚上想吃什么,他給定。 司明明照鏡子看了眼自己,覺得自己看起來不是沒有自理能力的人。怎么到現在就發展成晚飯也要蘇景秋來定了呢? “吃海南雞飯?!彼f:“來碗湯。謝謝?!?/br> “好的,明總?!碧K景秋學她秘書的口吻說話,給她精挑細選一家好吃的海南雞飯定了。 員工們見老板一直摳手機,就在一邊捂嘴笑。也不知為什么,自打結了婚,老板身上的慈祥之感多了,別哪天變成一尊佛,那也說不定。 酒吧人也少。 不,沒有人。 調酒師無奈攤手:“什么玩意兒,有人原本預定了位置也取消了。說什么特殊時期,得照顧好自己,不能耽誤回家過年?!?/br> “行吧?!碧K景秋手一擺:“先招呼自己人吧!當團建了!” 這一年辛苦了。蘇景秋的餐廳和酒吧生意都不錯,年末這一天他大出血,拿出一瓶相當好的存酒,讓調酒師給大家調。大家自在地坐在一起,交流著生意和生活。 蘇景秋只喝了一杯雞尾酒就搖頭不喝了。他們都很詫異,老板酒量可是很好的,有“京城龍王”的外號,怎么今天就不喝了?不喝了還配得上那一身紋身嗎? 蘇景秋卻說:“哎呀,胃疼?!睘榱朔?,他甚至捂著胃揉了揉,演技堪稱拙劣。 混過了這晚,酒吧和餐廳都歇業,蘇景秋任性地正式給自己放了假。進家門的時候還哼著歌,心情真是不錯??吹剿久髅髡诳蛷d打坐,就躡手躡腳走路,想逃回臥室刷個牙,刷掉些微的酒氣。 司明明卻破天荒跟他說話:“回來了?” 蘇景秋真是嚇一跳,站在那,看司明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跟他夸海南雞飯好吃。蘇景秋不敢喘氣,呼吸屏著,腰桿挺得很直。雖然只喝了一杯酒,但還是心虛。 司明明湊到他脖頸處,聞了聞,再退后一步看他的神色,問他:“一杯雞尾酒?” 司明明真的能掐會算嗎?她連他喝了多少都知道!蘇景秋心下大驚,不禁自問:我娶了個神算子嗎? “一杯雞尾酒?”司明明又問一遍。 蘇景秋躲不過,只好解釋:“是的,今天團建,喝了一杯?!迸滤久髅鞑恍?,他豎起一根手指:“真的就一杯?!?/br> 司明明點點頭。 繞著他走了兩圈。 “老公,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跟你吵架了嗎?”司明明又叫他老公了,這讓蘇景秋覺得危險。 “知道了?!?/br> “那你說說?”司明明扯著他的手走到沙發邊坐上。這動作簡直像長輩要找后輩談心,一派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