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可裴溪洄卻只知道接受,很少回饋。 “哥不用想了,我不回去睡了?!彼袷且凰查g原諒了所有事,突然什么要求都不想提了,只想張開手臂抱抱哥哥。 可他還沒動,就看到靳寒的鞋尖走到自己面前,緊接著下巴就被抬了起來。 他被迫仰起頭,拿濕紅的眼睛看靳寒。 “我出差的時候楓島沒有雨天?!?/br> “……知道了?!迸嵯c點頭,以為他在說接下來的一周都不會下雨。 靳寒卻蹙起眉,臉上閃過幾分無奈。 “我的意思是,我從來不會在雨天出差,不管多重要的工作我都會推掉,從三年前你出車禍開始,我沒讓你自己捱過一個雨天?!?/br> 就連離婚那晚,他出差的城市暴雪封城,他都要開兩天一夜的車從高速上一點點蹭回來。 一個原因是那天是弟弟生日,再一個就是那天很冷,他怕弟弟腿疼找不到自己會哭。 裴溪洄僵在原地,眼紅,臉也紅,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動,直到濕紅眼圈蓄滿的那一刻,兩行淚如同兩串延遲的雨滴,滑過他潮濕的臉頰。 原來沒有哥哥的楓島是沒有雨天的。 又或許該說,只是那些雨沒有落地,全都困在離婚那晚哥哥流淚的眼睛里。 心臟從深處緩緩開裂,他的胸腔快被悔恨和愧疚填滿。 他垂著腦袋:“對不起,哥,我一直沒發現……” 很多很多事情,我都沒有發現。 司機到了,朝他們按了兩下喇叭。 靳寒抹掉裴溪洄的淚,從他身邊經過時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裴溪洄哭了很久都沒緩過來,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安安靜靜地落淚,一點響都沒有。 哭完他抬起手放到頭上,輕輕揉了一把,然后騎車趕往后海。 - 碼頭有人鬧事,他趕到時靳寒已經解決了,正和工人一起收拾。 裴溪洄悄悄過去,在外圍幫忙,沒有出現在哥哥面前。 這一忙就忙到傍晚。 靳寒給碼頭負責人開完會,走出港口時已經晚上十點,他就著月色回家。 從碼頭到別墅的這條不長不短的小路,他和裴溪洄從小走到大。 兒時的夏天,即便是夜晚都很亮。 月光鋪灑在這條永遠潮濕的石板路上,他在后面慢慢走,弟弟在前面顛顛兒跑,跑出一小段再折返回來牽牽他的手,沒一分鐘又跑出去,追那群會發火的小蟲。 那時靳寒覺得他們倆像放風箏。 風箏不是他弟,而是他。 他是被放逐到天上的破敗不堪的一塊布,他的生命全部維系在那根岌岌可危的線上。只要弟弟始終堅定地攥著那根線,那不管他被風雨吹到哪片天空,都有可以落地的錨點。 那根線一年前斷掉了。 現在被裴溪洄小心地續了起來。 不過是換了靳寒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 從靳寒出碼頭開始,裴溪洄就安靜地跟在后面,不說話也不叫人,好像只是送他回家。 石板路上落下兩條一長一短的影子,旁邊墻壁上則是兩個一高一矮的影子。 耳邊是被拖慢的海浪和蟲鳴聲,紫陽花沿著墻壁的縫隙生長,隨風搖曳。 這樣的夜晚很美也很靜。 或許因為他們有太久沒有這樣散步過了,誰都不舍得打破這份寧靜,靳寒用余光掃過跟在后面的孩子,沒有遵守規定去驅趕他。 走到家門口時,裴溪洄突然快步沖上來,從后面雙手環抱住他。 “我當你能忍多久?!苯恼Z氣聽不出情緒。 “就一秒?!?/br> 裴溪洄說完就放開了手,遞給他一個紙袋,又往他脖子上套了根不知道是什么的細繩,然后一溜煙跑沒影了。 靳寒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拿著那些東西回家,開燈,一件一件取出來放在桌上。 雞湯、麥芽糖、生日蛋糕。 他每年過生日都要吃的東西。 他又拿起脖子上的細繩看,這才發現那不是繩子,而是條金鏈子,鏈子上墜著個巴掌大的長命鎖——和他當年打給裴溪洄的一模一樣。 只不過裴溪洄的是銀的,他這個是金的。 他那時十七八歲,沒什么錢,只打得起銀的,這東西又有講究,一輩子只能戴一個,不能換。 當時裴溪洄還不想要,覺得太貴了,靳寒卻不許他摘,說小孩兒有這個才能平安長大。 楓島人在這方面執念頗深,不管多窮的父母都會給孩子打個長命鎖,拿到金山寺開光,給孩子戴到18歲,壓祟壓驚,平平安安。 靳寒小時候自然沒有,他在他爸媽眼里只是個不討喜的木頭,奪走弟弟健康的寄生蟲。 長大了更不會有,沒人會給那么大的男人打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 可他真的從不羨慕別的孩子都有鎖嗎? 他只是知道羨慕也沒用,所以就欺騙自己不在意,騙著騙著就連自己都信了。 直到現在真正擁有的這一刻,他小心翼翼地把弟弟給的長命鎖握在手心,才知道,原來戴著它是這種感覺……沉甸甸又溫熱熱的,仿佛會燙手一樣…… 左側心房里躥過一股股細小的酸脹感,整顆心都被狠狠揪扯。 他呼出一口氣,走到窗前,找到樓下那個鬼鬼祟祟的小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