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是靳總說要給您做個全身檢查?!?/br> 裴溪洄嘴角一僵,系鞋帶的動作停頓幾秒,然后他低著頭用一種閑聊語氣說:“這樣啊,您看起來資歷挺老的了,口音也不像楓島人,怎么突然來我們醫院了?我哥花重金把您挖過來的吧?” “和靳總無關,是正常的借調?!?/br> “那徐大夫還會回來嗎?他老婆孩子還在島上吧?!?/br> “不會了,他帶家人一起搬去了曼約頓?!?/br> 裴溪洄垂下眼,薄唇緊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再開口時他聲音冷了許多:“那希望您能做久一點,我不習慣總是換醫生?!?/br> 各項檢查做了將近一個小時,從醫院出來時已經兩點半了。 裴溪洄沒問什么時候出結果,反正結果出了也不會發給他。 他從口袋里掏出根煙,咬在嘴里,沒點,就這么叼著回了小金山。 到會所門口時靳寒的局還沒散,他把煙淋濕扔進垃圾桶,找了個背陰的地方蹲下等著。 靳寒出來時就看到他弟跟個小狗一樣靠在大樹底下捅螞蟻窩。 “這么熱的天你在這傻等,也不怕中暑?!?/br> 裴溪洄扭過頭來,朝他擠出個笑:“沒傻等,我去做檢查了?!?/br> 他起身走到靳寒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哥你知道嗎?徐大夫被調去曼約頓了?!?/br> “知道,怎么了?” “啊,沒事,我就是在想,他從小在楓島長大,在島上生活,五十多歲了卻要離開家鄉再也不回來,不知道會不會想家?!?/br> “人都是往高處走的?!?/br> “嗯,哥說得也對?!?/br>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自愿去那個高處。 “三點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回去睡個午覺?!迸嵯浦ν羞呑?,心里想,這么熱的天他把哥哥送回家,他哥肯定要讓他上去喝杯水的,到時候不僅能回家看一眼,沒準耍耍賴還能在家里睡個午覺,就在沙發上窩一小會兒也行啊。 他實在太想家了。 從離婚到現在,被趕出來大半年,他晚上做夢都是哥哥接他回去。 靳寒:“不回,我有急事要去碼頭?!?/br> “啊,那我送你過去?!?/br> 裴溪洄聽他有急事就不耽誤他時間了,掏出鑰匙就要跨上摩托。 靳寒攔住他:“我叫了司機過來,摩托太慢?!?/br> “晚上也別來了,要加班?!?/br> 裴溪洄一愣,頭上無形的耳朵垂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不該提要求,但忍不住小小聲問:“那明天……” “明天要出差去曼約頓,一個禮拜?!?/br> 裴溪洄感覺自己被這句話砸碎了。 和哥哥關系剛剛緩和一點點,人就要走了,還一走一個禮拜。 他扭正身子看著靳寒,拉住哥哥的手。 “今天晚上,能給我兩分鐘見一面嗎?你要很忙的話就視個頻也行?!?/br> 靳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的次數用光了就是用光了,別再想別的?!?/br> 言下之意,他現在站在這里給裴溪洄見就已經是格外的獎勵了。 “可是你明天不是要出——” “所以呢?” 靳寒沒讓他把那句話說完。 裴溪洄張張嘴,啞然。 他知道靳寒向來說一不二,不管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原則和節奏。 規矩定了就是定了,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放開拉著哥哥的手,站在毒辣的陽光下,卻覺得后背一陣陰涼。 “你不在的時候,我能回家里睡一晚嗎?就一晚就行,睡沙發也行?!?/br> 他動了動腿,不知道為什么聲音聽起來像在自嘲:“最近老下雨,我腿疼得睡不著?!?/br> 那場車禍和淤血沒給他的腦袋留下任何后遺癥,只有當時據說是骨折過的左側小腿,明明連道傷疤都沒留下,可內里的rou卻像得了風濕一樣,一到下雨天就泛起綿長又鉆心的疼痛。 最嚴重的時候疼到滿地打滾,恨不得把腿給砍了,島上醫院全去遍了也查不出病因。 每到這個時候,靳寒就會抱著他一起泡進放滿中藥的浴缸里,給他講故事、哄他吃藥、親親他眼睛、大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刮過他的額頭,直到他能安穩睡著再把他抱出來,裹得嚴嚴實實地團進懷里,給他揉一夜腿。 那是靳寒最溫柔的時刻,是外人看都沒看過、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樣子。 裴溪洄每次窩在他懷里聽他講那些老土的童話故事都覺得溫情又想笑:“哥,你也太落后了,現在哪還有人給孩子講睡前故事是三只小豬啊,就因為我屬豬嗎?” 靳寒也跟著笑:“不好聽嗎?我小的時候,孩子們都聽這個故事?!?/br> 裴溪洄當時只覺得他是隨口一說,可現在想來,他小時候過得那么苦,字都不認得幾個,哪里有故事聽、有童話書看? 或許是夜里偷偷站在門外,聽他媽給雙胞胎弟弟講三只小豬的故事。 裴溪洄一想到這里,心臟就像被人拿砂紙生生磨掉了一層rou。 既心酸接下來不能見面的一個禮拜,又痛恨過去的自己遲鈍得像木頭。 這么多年哥哥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跡可循,是把他當做小時候的自己來養的—— 他沒有學上,就想辦法讓弟弟上學;他在家里沒有屬于自己的空間,就每次搬家都給弟弟留一個專屬小沙發;他沒有故事聽,就一遍又一遍地給弟弟講那個曾經夢寐以求聽mama講給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