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鏡頭在這一刻定格,印刷成上萬張紙片,其中一張被裴溪洄隨手剪下來夾進書里。 那時他絕對想不到這會成為靳寒曾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唯一證據。 裴溪洄拿著那張褪色的折頁,去找專業修復師修復如初,然后把它重新印刷幾十遍。 除了照片、明信片、書簽之類的小東西外,他還把這張照片做成能覆蓋住一整面墻的花磚,貼在他臥室正對著床的那面墻壁上。 之后他又嫌床上太空,拿照片做了個等身抱枕,每晚都在墻壁上“靳寒”的注視下抱著他的人形抱枕睡覺。 裴溪洄有時覺得心酸,有時也會反省下自己是不是變態。 當然反省的時候很少。 他向來最能接納自己,只用一秒就接受了自己或許就是個變態的事實。 就這樣,離婚大半年,他靠那張照片和酒精度過了最難熬的一百八十多天。 在這期間他也偷偷跑去找過靳寒。 碼頭、家里、中心大廈,靳寒常去的這三個地方,他一個都不放過換著班地蹲守,喬裝成工人或者賣糖水的小販守在門口。 他甚至還找過私家偵探去跟蹤靳寒的車,想要制造偶遇看他一眼。 但是顯然靳寒早有防備。 每次都是他剛找到個隱蔽的角落藏好,下一秒就會被保鏢揪出來請走。 有一回他剛躲進大廈前面的花園草叢里,十幾個保安就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了,說靳總看到花園里鬧豬精了,讓他們下來逮小豬。 裴溪洄就屬豬,當場被叉走。 找偵探也不好使。 私家偵探一聽說他要跟的是靳寒,恨不得當場倒找給他錢。 轉頭就把有人出錢讓他們跟蹤靳寒的消息賣給靳寒的保鏢,保鏢還以為有人要搞他們老板,安排的人手比平時多加了一倍,想看他一面更難。 極少數的幾次,裴溪洄利用自己的人脈圈子打聽到中心大廈的一絲風吹草動,推測到靳寒當晚可能會出現在某家會館應酬。 但每次等他趕到時都會無一例外地被保鏢攔在外面,明明只隔著一扇房門,他甚至能聽到靳寒和別人寒暄說話的聲音,卻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 有人喝醉了從包間里出來,看到他直愣愣地杵在外面,還當他來查崗,就故意逗他玩說:“小裴怎么不進去,今晚可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小孩兒給靳總敬酒呢?!?/br> 裴溪洄心里酸得不行,面上還要裝出笑嘻嘻的樣子:“來晚了我,主動罰站呢?!?/br> “哈哈,那你站完趕緊來,我們都等你過來玩呢。哎先說好我剛才逗你呢啊,靳總旁邊可沒人,你一會兒別告我的黑狀!” 裴溪洄還沒忘記他簽過離婚保密協議,就拿出包煙假裝要抽,一邊往嘴里叼一邊往前走,和那人說:“我去抽根煙,叔叔們先玩,不告你狀,我也告不著?!?/br> 最后幾個字說得要多落寞有多落寞,情緒險些控制不住。 好在醉鬼聽不懂人話,笑了笑轉身進房間。 門被推開一條縫,里面金色的光漏出來不偏不倚地打在裴溪洄臉上。 他在那一刻就像被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行動完全不受大腦支配。 他揚著腦袋往門里快速掃了一眼,就這一眼,看到正坐在沙發上休息的靳寒。 他坐在正對著門口的沙發上,雙腿交疊姿勢很放松,側頭望向窗外,身上穿著件沒有任何裝飾的黑色毛衣,一只手搭在沙發邊上,漫不經心地搖晃著杯里的琥珀酒。 “哎,小裴來了,快進來啊?!辈恢勒l出聲喊了一句,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引向門口。 靳寒也轉過臉,抬眼看向門外,沒有一絲情緒的目光穿過滿桌狼藉落到裴溪洄身上。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裴溪洄幾乎落下淚來。然而就在他想順勢進去時,聽到靳寒冷冷地說了句:“出去等?!?/br> “……”裴溪洄無措地白了一張臉,點點頭逃也似的退到門外。 他不知道靳寒要怎么和里面的人解釋,但想來對方能編出十全十美的說辭。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哪兒等? 能不能等到? 他只是突然想起大半年前,他去參加摩托車集訓時,曾經有一整個月的時間沒和靳寒說過一句話,見過一次面,還在他找到基地來時借口有事故意不見他。 后來隊友和他說,那天靳寒在他宿舍里等了一整天,一直到十二點宵禁,確定他不會回來了才走。 后來他打開微信,看到靳寒那天給他發的三條消息。 -我在你基地,有時間見一面。 -崽崽? -最近天冷,胃里很不舒服,你乖點,下來陪哥吃頓飯。 那是他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在清醒狀態下,用這樣示弱的語氣和裴溪洄說話。 說胃里不舒服,你就當心疼我一下,下來吃頓飯。幾乎已經是在懇求他和自己見面。 但裴溪洄那一整天都在逃避,都在躲,手機都沒打開過,直到最后也沒陪他吃那頓飯。 所以說搞成現在這樣能怪誰? 是他自己活該。 裴溪洄順著包間門板沒什么形象地滑下來,撈起寬松的毛衣下擺罩住膝蓋,像朵沒人要的胖蘑菇似的蹲在那兒,在心里把自己譴責了一萬遍。 第一萬零一遍的時候,抵在背后的門突然開了,他差點一個骨碌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