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411節
此話一出,四周皆寂。 雖然他們早已經知曉當今皇帝是一位暴君,但萬萬沒有想到又頒布了如此的政令,這簡直是要徹底杜絕將華夏女子販賣海外的路子。 侯瓚的汗水宛如雨下,大腦頓時嗡嗡作響。 此時已經沒有那份為兒子的優秀而驕傲,卻是恨透風流成性的兒子,只希望兒子能夠將兩個女人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若他真敢將自己的女人送給日本大名,那么他侯家是真的完蛋了。 咕…… 剛剛還在洋洋得意的李沂艱難地咽了咽吐沫,卻是十分驚恐地望向海寬。 咦? 雷鳴一直觀察著李沂的反應,卻是從李沂的表情捕捉到了驚慌,而小桃紅的事情恐怕是有了眉目了。 海寬倒沒有想太多,看到已經沒有人再阻攔,當即便讓手下的捕快將李沂押回江寧縣衙好好審訊。 第四百三十九章 步步為營,內賊難防 夜幕降臨,秦淮河上燈火通明。 “凡敢將我族女子販賣海外,籍沒兇徒家產?女子一年不歸滿門皆誅” 隨著這一道朝廷新鮮出爐的政令傳開,南京城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多官紳顯得是震驚不已。 如果說廢除銀本位制是要吞噬他們多年積攢的財富,那么朝廷最新這一道政令,卻是打破男權主義至上的理念。 當然,朝廷這道政令其實是有針對性的,而矛頭正是指向如今風頭最盛的江南商號。 江南商號為了迅速打開日本市場,跟日本各個大名建立友好的關系,所以他們的高層亦是有意通過女人外交。 大明皇家不和親是為了所謂的面子,但江南商號終究是商人為主,卻是并不在意這些面子,更在乎實實在在的厘子。 像李沂、鄭劼和昊侯天都是風流成性的公子哥,即便是自己所疼愛的妾室,對那些想要交好的大名亦是說送便能送。 若朝廷的這一道政令在江南貫徹的話,不僅風流成性的侯昊天和李沂遭殃,整個江南商號大部分人都難以存活。 倒不是他們販賣了那么多的女人,而是他們為了在九州島籌建江南紡織廠,從江南“拐賣”很多的女織工前往。 當然,這些女織工送到九州島后,他們其實并不打算再將她們接回來,卻是跟他們拐賣到日本并沒有兩樣。 正是如此,廢除銀本位制的政令不能實施,而這一道最新的政令更不能在江南推行。 “暴君是真的狠??!” “何止狠,簡直慘無人道!” “咱們跟京城那邊合作,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除掉暴君!” …… 夜游秦淮河的一艘畫舫上,這里已經聚集一幫氣勢不俗的中老年人,他們正咬牙切齒般地商討起來。 雖然弘治皇帝的名聲在底層百姓群體中越來越好,但在他們官紳階層的眼中,卻是比商紂王還要可恨。 面對暴君弘治的步步緊逼,面對可能到來的災難,江南商號并不打算屈服,而是選擇了一條抗爭的道路。 按說,大明皇帝是共享太平之福的最大受益人,卻是不該對他們步步緊逼,但偏偏大明皇帝出了一個異類。 若弘治是一個志大才疏的皇帝還好,偏偏登基五年早已經羽翼豐滿,更是明著將大刀斬向了江南。 正是如此,他們現在想要化解即將到來的屠刀,最有效的方式是解決紫禁城的那位,只有讓那位皇帝死去方能回歸共享太平之福的模式。 “好,咱們跟京城那邊通力合作!”坐在首桌的黑袍人滿臉的凝重,卻是突然做出最終的決定道。 南京左侍郎侯瓚亦在其中,原本他對加入江南商號還有所猶豫,但如今知道只有加入江南商號方能覓得一線生機。 這一夜,江南顯得更加的波云詭譎。 除了跟北京城那邊取得聯系和合作外,江南商號并不打算坐以待斃,而是發動自己的力量對新政令進行阻攔。 “圣人有云:唯女子與小人能養也!” “因一個女子便滅人滿門,自古聞所未聞也!” “若是該女子意外身死于海外,誰又能說得清楚?” …… 江南商號很快會鼓動那些大儒出來,通過他們在讀書人群中的影響,便進行輿論來阻止朝廷的這一項政令。 “如此暴政,當不從!” 江南大儒婁椋第一時間站出來,顯得旗幟鮮明地反對道。 婁椋師從大儒吳與弼,為景泰五年的舉人,雖以舉人入仕,但沒過幾年便辭官回家閉門著書立學。 從名師,棄官場,著書立學,這是作為大儒最重要的“品質”,結果婁椋全占了,所以對他推崇和膜拜的讀書人是數不勝數。 現在他站出來表態,自然可以影響很大一部分的讀書人。 “鑒前古之興亡,明當時之成??!” “政當以百姓為先,救濟斯民也!” “圓不失規,方不失矩,為政不失其道!” …… 面對這道最新出爐的政令,一大幫讀書人紛紛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更是在有心人的蠱惑之下圍了江寧縣衙。 在任何時候,輿論往往都是制勝的法寶。 江南官紳集團十分擅于利用這一股力量,試圖通過宣揚男權的方式,從而激發讀書人反對政令的情緒。 六月的南京,此時顯得十分的悶熱。 南京都察院,后宅。 王越在年初便下江南,因遭到暗箭受傷,便一直留在南京養傷和養病,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呆在這里。 堂堂的閣老下到地方,而且還兼任最有權勢的南直隸總督,自然是受到各方面的巴結。 王越到南京以來行事十分的低調,即便是魏國公前來求見,亦是僅僅跟魏國公見了兩回。至于其他的高級官員,基本都是被拒之門外。 只是今日顯得頗為意外,一個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來到了后宅。 “下官江寧知縣海寬拜見王閣老!”海寬跟胡軍來到這個涼亭中,當即向王越規規矩矩地見禮道。 雖然他信奉的是君子群而不黨,但唯有面對這個在邊關建功立業,在揚州屠盡鹽貪的閣老心生敬意。 王越雖然已經年邁,但腰桿挺直,雙眼顯得炯炯有神,抬眼打量了海寬,便將手輕輕一抬道:“海知縣,請坐!” “謝閣老!”海瑞這才規規矩矩地入座,同時打量眼前這個名動天下的王砍頭。 跟很多人所描述的殺人魔頭不同,王越是北方魁梧漢子的身板,只是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紋理,整個人反倒透著幾分和藹可親。 只是讓他微微有所不解,自王越來到南京城以來,一直都是對外稱病不見客,但眼前的王越并沒有病人的模樣。 王越端起桌面上的茶杯,這才微微一笑地道:“海知縣可是覺得本閣老不似病人?” “下官不敢揣測!”海寬雖然是這樣想的,但還是規規矩矩地道。 王越喝了一口茶水,望著海寬的眼睛道:“不瞞海知縣,南京反倒是一個養病的絕佳之地,本閣老在南京其實一直都是詐??!” 原本在京城自己渾身不適,但來到這南京城,反倒讓他的身體日益好轉。即便現在皇帝讓他遠赴邊關,亦是能夠騎馬殺敵。 只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應酬,亦是想要麻痹敵人,所以他對外一直稱病。 “詐???王閣老,那次遇刺亦是詐的嗎?”海寬的眼瞳微微收縮,顯得十分好奇地詢問道。 王越將茶杯輕輕放下,卻是輕輕地搖頭道:“上次遇刺倒是真的!正是那次刺遇,本閣老才被迫退回南京養傷,但裝病是后面的事情了!” “王閣老,您此舉是意欲何為?”海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是疑惑地詢問道。 王越輕嘆一聲,便是苦澀地道:“此事容后再說!此次將你叫過來,只是希望你推遲到李沂的審訊!” “這又是為何?”海寬聽到這個要求,當即便震驚地瞪起了眼睛。 若說王閣老詐病或許有其他的考量,但阻止他審訊李沂,那就不得不讓他產生一些不好的懷疑了。 雖然現在江寧縣衙被圍,但這個舉動反而更加證明李沂存在嚴重的問題,正是的乘勝追擊的絕佳時機。 只是現在王越突然站出來阻攔,即便王越的名聲已經名動天下,但亦不該阻止自己為皇帝清查害群之馬,更不該庇護李沂那種惡徒。 正是這時,雷鳴拿著一封書信匆匆走了過來。 王越打開了剛剛送來的書信,在看到信中的內容的時候同,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卻是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雖然他亦想像當年那般手持尚方寶劍大開殺戒,但如今的情況過于特殊,所以一些事情還得為了大局著想。 海寬看著這個看似普通的信件,卻是隱隱間知曉這信的主人非比尋常。 王越將書信小心翼翼地放進袖中,這才認真地道:“海知縣,你以為小小的江南商號真能讓朝廷如此費勁嗎?” 自今年他跟尹直下江南以來,不管是他所管轄的南直隸,還是尹直開局便破局的浙江,至今都顯得比較平靜。 他們之所以遲遲沒有大的動作,并不是他們真的無法動江南,而是江南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復雜很多。 “陛下雄才大略,閣老聰慧能干,下官對此亦是十分困惑!”海寬亦是說出自己的疑惑,但話鋒一轉:“下官今為江寧知縣,不敢做逾越之事,并不敢胡亂猜測朝廷的圖謀。今朝廷政令已下,而李沂又涉嫌觸犯新政,即便如今縣衙被南直隸的士子所圍,但下官亦當盡忠職守!” 王越認真地望著海寬,顯得語重心長地道:“本閣老知曉你是一個稱職的地方官,亦能夠為百姓伸張正義。只是李沂不僅僅將小桃紅丟在日本九州島,而且還是黃金案的元兇,所以我這邊還需要更周密的部署和準備!” “王閣老,您一直詐病在此,敢問此舉可是陛下的安排?”海寬心里微微一動,忍不住進行打聽道。 從種種的跡象表明,紫禁城的那位其實正在下著一場大棋局,而對手恐怕是要將整個江南官紳集團一網打盡。 王越之所以讓他推遲對李沂的審判,恐怕亦是為了配合紫禁城的那位,亦是為了更長遠的大目標。 他并不是一個只認死理的迂腐之人,若是朝廷是為了長遠打算,那么他自然亦得乖乖配合王越的行動。 王越卻是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有些事情還不到你參與其中!今朝廷有朝廷的謀劃,本閣老讓你推遲對李沂的審判,亦是因為有深遠的考量!” “閣老既已有遠計,下官自當從命!”海寬知曉對方本不必跟自己說這些,當即規規矩矩地領命道。 雖然他無法猜透上面的具體謀劃,但王越在南京詐病,而今皇帝又適時拋出了新政令,分明一直針對江南官紳集團步步為營。 他其實亦是覺得小打小鬧還真無法解決江南的問題,唯有將他們的罪行揪出來,對他們打得傷筋動骨才能長記性。 今日本擁有海量的銀礦,朝廷廢除銀本位制捍衛的是民族利益,結果這幫人為一己私利竟然公然抵抗朝廷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