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314節
戶部通過皇家錢莊面向社會發行國債,只是跟向六部官員的記名國債不同,而今皇家錢莊發行記名國債和不記名國債兩種。 記名國債其實是一種憑據,上面跟存票的情況類似,不僅寫明了國債的數額,而且還會有持債人的信息。 至于不記名國債,這種國債都有固定樣式和防偽標記,每一張都是固定的十兩或兩張米票和三張布票面額。 值得一提的是,在朱祐樘的默默努力之下,白銀的統治地位已經被打破。 雖然布票和米票還談不上取代白銀的地位,但已經成為第二大或第三大貨幣,而米票更是成為建州的第一流通貨幣。 即便是進入了元宵節的假期,但國債的發行仍舊穩步推進,眨眼間便已經朝著三萬張大關而去。 紅妝春騎。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盡,樓臺歌舞,習習香塵蓮步底。簫聲斷、約彩鸞歸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輦路、喧闐且止。聽得念奴歌起。 …… 元宵節如期而至,整個京城顯得熱鬧非常。 大明王朝迎來了一位真正的明君,而今順天府尹更是罕見的正直清官,致使京城迎來了久違的繁榮。 特別是鼓樓一帶,這里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商業街,街道的人流可謂是摩肩接踵。 金臺坊,順天府衙。 雖然正處于元宵假期期間,但這個衙門仍舊有著很多忙碌的身影,簽押房更是早早便打開了門。 身穿緋紅官服的宋澄臉仍舊很黑,只是那雙眼睛顯得炯炯有神,腰板挺直坐在書案前,正在有條不紊地處理公務。 自從當上順天府尹后,他便一直兢兢業業處理公務,哪怕春節都不會給自己放假。 由于極度擅于偵查案件,以致近年京城作jian犯科的案子都明顯變少了,甚至有了“小包公”的美譽。 “這間荒宅鬧鬼?” 宋澄從不相信鬼神之說,但在翻看一份其實無關緊要的民事案件時,隱隱覺察到這個事情有古怪。 這其實是一起租房糾紛的案子!一個名叫牛大膽的人租進西安門外的一個偏僻宅子,結果因為隔壁的荒宅鬧鬼,所以便嚇得要求退租。 只是牙子以已經告知牛大膽為由,且租房的價錢那么低正是因為那個宅子太不吉利,故而拒絕退還租金。 “這應該是宋宅吧?” 宋澄的關注點并不在這里,而是想起前年的那一場火災,那一場大火奪去了數十條人命。 當時所幸西安門的禁軍發現火災,并且迅速派人前去滅火,撞開門這才讓宋宅有人死里逃生。 據他所知,那個姓宋的人家所收的養子并沒有死在那場火災中,只是至今都是杳無音信。 當晚那夜火起得蹊蹺,宋朝沒有道理一下子購置那么多燈油,所以他一直懷疑那場大火另有隱情。 “雙方雖有字據,然租客已不能安穩入住,故不再按契約而行!今本府革令全部租全退回租客,租客以百文賠償房主,務要兩平!” 宋澄針對這起民事糾紛進行了批示,只是心里不由得暗嘆一聲。 雖然很多人都恭維他是神斷,但這個火災案已經成了他的心結,始終查不到縱火的真兇,甚至摸不準對方縱火的動機。 造化弄人,而今這個宋宅竟然鬧鬼了。 “老爺,夫人已經做好飯菜了!”丫環小桃從外面走進來,顯得歡快地道。 宋澄正準備將捕頭趙大眼叫來,結果這才發現夕陽西下。 雖然他不介意自己一直忙碌,但想到自己妻子跟自己受了這么多的苦,所以心里始終覺得自己虧欠云娘,故而每頓飯都會陪伴云娘一起享用。 云娘現在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只是每日都會堅持在后宅紡織布匹,而且還會親自下廚。 今日的飯菜豐盛,有平日難得一見的五花rou。 宋澄在固定的北位坐下,端起旁邊的魚骨湯喝一口道:“這海魚骨當真是一天一個味,已經夠為夫解饞了。你現在已有身孕,這盤五花rou都留給你吃!” “宋呆子,我哪里吃得了這么多?”云娘感雖然感受到宋澄的關懷,卻是幽怨地瞥了一眼道。 宋澄知道還債的那幾年讓云娘吃了不少苦,雖然不懂得哄女人,但還是真誠地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rou到云娘的碗里道:“那你就慢慢吃,要是有剩下,便留著給你做宵夜!” 雖然他其實饞這色香味俱全的五花板,但心里始終想著哪怕冤屈自己,亦不能讓云娘受苦。 小桃看到這一對秀恩愛的夫妻,雖然宋澄說話仍舊像木頭,但仍是直呼受不了走開了。 “最近京城越來越多人認購國債,你說皇帝會違約嗎?”云娘喜歡纏著宋澄一邊吃飽一邊聊事情,便好奇地詢問起來。 她現在是誥命夫人,亦是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由于她相公是大家公認的皇帝身邊紅人之一,故而這些天不斷有誥命夫人過來探聽口風,都想知道這國債是否可靠。 雖然現在是男人的世界,但其實女人的積攢不容小窺,所以一些誥命夫人的心思活躍起來了。 宋澄想到幾次面見皇帝的情況,顯得毫不猶豫地道:“不會!”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云娘扶著筷子,頓時來了興致地詢問。 宋澄的眼睛顯得十分清澈,顯得一本正經地道:“這明明是一件能夠雙贏的事情,皇帝為什么要違約?” “明年到期便是足足三百三十萬兩,這是多大一筆錢!”云娘心知財皂動人心,便說出了這個驚人的數據。 宋澄輕輕地搖了搖頭,扭頭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皇帝一直是在為天下人謀利,此次真的要錢的話,朝廷只要加稅即可!只是皇帝登基以來不僅從來沒有打過百姓的主意,反而處處為百姓謀利,更是為了安置河南百萬流民花費何止三百萬兩?試問這樣的君王,又怎可能為了區區三百萬兩而失信天下人呢?” 雖然他跟皇帝的接觸并不算太多,但從皇帝的施政手段來看,卻是一位立志要開創盛世的帝王。 他有理由相信當今圣上不會為了區區一點錢財而毀掉大好局面,更不是一位目光短淺的帝王。 最為重要的是,此次籌集的資金并不是揮霍,而是為了開采呂宋的金礦,屆時會有源源不斷的黃金反哺大明財政。 “妾身信你一回,我這便跟劉夫人一起前去皇家錢莊!”云娘猛地扒了一口飯菜,顯得含糊地說道。 宋澄端著今天格外美味的海魚骨湯往嘴里送,顯得十分困惑地詢問:“你跟劉夫人到皇家錢莊做甚?” “臣身要認購三百張國債!”云娘的眼睛閃過一抹狡黠,露出小虎牙道。 噗! 宋澄將剛剛送進嘴里的湯噴了出來,然后滿臉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妻子,自己家里不是才剛剛還完債嗎? 由于自己家境普通,雖然成功地考取了進士功名,但家里治病和讀書欠下了一大筆債務,所以入仕以來一直都在還債。 所幸,自己升任正三品順天府尹的俸祿多了不少,加上云娘作為誥命夫人和織布同樣有進項,幾次破案還得到了皇帝的賞賜,這才堪堪將債務還清。 以前是一點油腥都不沾,得益于朝廷開海,倒是時??梢再徺I由天津港運送過來的廉價魚骨。 只是事情來到如此讓人遂不及防,自己娘子竟然要認購五百張國債,那可是足足的五千兩。 若是科道言官在這里,定然是要給宋澄扣上貪官的帽子,從而踩著這位享譽天下的宋青天上位了。 “老爺,夫人家里去年就來人了,還給夫人送來了一大筆銀子!其實咱們宋家的債務早就還清,夫人還讓太夫人在家里起了新宅!”小桃收到云娘的眼色,便將一直以來的秘密說出來道。 宋澄倒不會懷疑云娘背著自己收了賄賂,若是這個女人貪財當年便不會跟自己這個窮書生,顯得釋放地道:“原來如此,但……為何要瞞為夫?” “我沒有隱瞞,只是你一直沒有問,而且你是自己笨!”云娘將手帕遞過去,反倒責怪地道。 宋澄接過手帕擦拭嘴邊的魚湯,顯得困惑地反問:“我怎么笨了?” “你亦不想一想,你都已經是順天府尹了,我爹可以不認我這個女兒,但還能真不認你這乘龍快婿嗎?”云娘發現自己的相公有時呆得可愛,便是直指核心地道。 她早年不惜悔婚,鐵了心跟了窮書生宋澄,致使跟家里直接鬧掰,結果氣得父親揚言斷絕了父女關系。 只是宋澄考取進士的功名則罷,而且年紀輕輕就成為了順天府尹,更是得到皇帝的青睞,可以說是大明官場的希望之星。 她相信她爹不可能因為親情而改變立場,但得益于自己的好夫君,亦幸好皇帝的寵信,她的命運同樣悄然發生了改變。 宋澄發現還真是這么回事,亦是替自己的妻子高興道:“如此便好,等將來有機會回鄉便陪你前去拜見泰山大人!” “好了,妾身先辦正事了!”云娘看到事情已經解釋清楚,當即便是笑盈盈地離開。 宋澄看著云娘離開的身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妻子變成了小富婆,只是將魚骨湯送到嘴里細細品嘗,發現竟然有股甘腥味,怪不得……自己最近這么猛。 第三百五十二章 勛戚懼風,百姓愛金 元宵節過后,年味明顯已經慢慢淡去。 只是國債的發行仍舊在持續,亦是當前大明朝廷最重要的事情。 六部衙門的官員認購起了一個很好的示范作用,隨后誥命夫人等上層人士紛紛跟進,一舉將國債的總認購數輕松突破十萬張大關。 現在大明金銀還處在一種緊缺的狀態中,海外金銀并沒有大規模涌進華夏,故而金銀的總體量遠遠沒有后面那個朝代那般夸張。 如今朝廷發行的國債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募集到一百萬白銀,已經算是一個十分好的成果,甚至可以說是成功一半了。 當然,在這次紅紅火火的募集活動中,亦是出現了一些不太和諧的因素。 雖然大明官員害怕冗員,但勛戚群體端的是鐵飯碗,所以擁有不買賬的資本,此次勛戚群體在這場認購浪潮中表現得并不積極。 勛戚通過層層聯姻,已經成為了一個武勛集團,在定國公被削爵和成國公瘋癲的情況后,而今哪怕英國公張懋被革職在家,亦是整個京城武勛集團的領軍人。 “海外的風浪那么大,誰都不曉得今年又生什么變故,銀子還是放在咱們自己手里踏實!”張懋在召集勛戚群體后,亦是發達了他的看法。 武安侯等勛戚看到張懋如此表態,秉承著同進退的約定,便是紛紛認定不參與此次的國債認購,任由朱祐樘頭疼國債的事情。 張銘將人送走后,顯得擔憂地道:“爹,皇帝現在一心想要通過國債籌集資金,咱們這樣做恐怕不妥吧?” “有哪條律法規定武勛一定要認購國債的?”張懋的眉頭微蹙,顯得死豬不怕熱水燙道。 張銘知道肯定沒有,但亦是意識到自己老爹的立場發生了改變:“雖然沒有,但孩兒擔心宮里那位會怨恨咱們英國公府!” “咱們英國公府都已經落到這等田地了,難道還不夠怨恨嗎?聽聞邵太妃欲為興王張羅婚事,此事你上一下心,看哪家的姑娘合適!”張懋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而后話鋒一轉地道。 張銘隱隱覺得到今年恐怕有大變動,當即規規矩矩地拱手道:“孩兒領命!” “去吧!平日沒事的話,多往興王府走動走動!”張懋的眼睛微微閉上,輕輕地抬手道。 他原本亦是打算余生勾欄聽曲,但孫子張侖在前往呂宋途中遇險,而今派出去的人員遲遲沒有消息,致使心里已經是怨念叢生。 若不是皇帝推動開海,若不是皇帝執意要到海外掘金,自己的孫子此次又怎么可能遭遇如此不測? 正是如此,他雖然知道不能將這份怨念表露出來,但并不打算積極參加這場認購,甚至默默地準備做一些事情。 張銘對今年出現大變動的預感變得更強勢,在恭恭敬敬地拱手后,便直接轉身準備直接前往興王府。 在英國公張懋的號召下,在京城的勛戚對認購國債并不踴躍,致使國債認購仿佛滾到了一座高山前。 “看來呂宋開采金礦的資金還得從其他地方想辦法了!” “現在還能有什么辦法?我看朝廷恐怕是要進行加稅了!” “其實加稅亦是能夠理解,稅賦太低不利于年輕人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