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287節
十二名種子選手不明白為何劉存業等人一起出現在這里,當即規規矩矩讓道,同時向這幫前輩拱手施禮。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有關去年恩科小傳臚題目并不是什么秘密。 正當那些出身不凡的新科貢士信心滿滿之時,今年并沒有選用去年的考題,而是在聽潮閣前面排放著十二張桌子,上面放著一份試卷。 這像是后世的招聘現場,而考試的第一道題目是:一個電閃雷鳴的晚上,一個小神童問自己爺爺:這世界上有鬼嗎?爺爺說世界并沒有鬼,為什么問這個問題?小神童答:剛聽奶娘說的。爺爺頓時臉色大變,讓小神童速速離開,咱們家根本沒有奶娘。小神童跑進房間找到正在做針線活的奶娘問:你到底是誰?爺爺說咱們家根本沒有奶娘。奶娘說:你爺爺已經去世四年了,你看到你爺爺了?小男孩嚇得發出一聲尖叫。屋外喝酒歸來的鄰居頓時被嚇了一個激靈:“這座宅子鬧鬼了嗎?這座宅子已經兩年沒住人了??!”。假若這上面有一人是鬼,誰是? 西苑門,常鳳帶領金吾衛在這里嚴守,即便作為皇親亦是兢兢業業地固守自己的崗位。 劉存業等一行人順利從里面走出來,只是經歷了剛剛的官場沉浮后,每個人的神色各異。 張遂原本應該走到最前面,但劉存業三人似乎還覺得自己是翰林官,仍舊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 一直憋著氣的錢福終于忍不住了,剛離開西苑門的范圍便抱怨道:“草魚養于澡盆,爾等皆是盡心盡力照料,因何要貶謫我們三人,此乃不公!” 劉存業和靳貴沒有說話,但心里十分認同錢福的說辭。 他們三人或許做得不夠好,但這個處置并不能讓他們服氣,甚至他們暗暗痛恨那位掌握著他們榮華富貴的暴君。 現如今,他們三人從清貴無比的翰林官到地方的芝麻官,靳貴連芝麻官都不算,這種落差根本不是尋常人所能接受的。 正是如此,他們三人雖然無法改變這個結果,但心里卻是一萬個不服。 “不公?你們到現在竟然還不服氣,難道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嗎?”戶部主事錢森聞言,當即鄙夷地道。 張遂等人原本不想騎到錢福等人頭上,但此刻紛紛蹙起眉頭,卻是容不得其他人質疑當今圣上。 劉存業一直憋著一口氣,顯得不憤地替自己辯解道:“我們錯在哪里了?我們選擇將魚養在身邊是忠,只是草魚因水土不服而死,罪不至貶謫!” 在他看來,他們去年的選擇并沒有錯,只是草魚養不活不能怪責他們,更不應該因為此事而將他們貶謫地方。 “你們可有想過,你們當時或許還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刑部主事張泰已經是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此時十分認真地發表看法道。 這話一出,當即引起大家的關注和困惑。 更好的處理方式? 徐鴻將草魚養在錢宅的池子中,那里足可以讓草魚愉悅地生存,所以并沒有此類的煩躁,所以困惑地扭頭望向張泰。 錢??吹奖茸约捍笊喜簧俚膹執?,卻是突然間反應過來:“張泰,我記得你養在洗腳盆里,你此次怎么沒事?” 咦? 徐鴻等人突然反應過來,若澡盆都養不活草魚的話,那么洗腳盆更是沒戲,不由得困惑地望向年紀最長的張泰。 “我猜應該是我跟張泰看到草魚快不行之時,我將草魚直接還回太液池,張泰的魚選擇直接放生,所以陛下才沒有問責我們!”擁有相似情況的青年男子反應過來,當即發表自己的看法道。 戶部主事錢森擅于總結和分析,顯得若有所悟地點頭:“這個分析很合理,陛下之所以貶謫劉狀元三人,恐怕是因為他們眼睜睜看著草魚死在澡盆中了!” 他們遇到相似的情況,由于兩批人的做法不同,所以得到的結果卻不同。 張泰等三人將草魚放掉或還回去沒有獲罪,僅是對這三個任由草魚死掉的翰林官治罪,其中的真相昭然若揭了。 并不是皇帝做法不同,而是劉存業三人咎由自取。 錢福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可能出在這里仍舊不甘心地辯解:“一條草魚而已,值得了幾文錢?我看此次分明就是小題大做,故意針對我們三人!” “僅僅是一條草魚嗎?那可是陛下交給咱們照料的魚!” “你們養不活可以即刻還回去或放掉,陛下都不會怪罪你們,但你們都做了啥?” “做錯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選擇一錯到底,這才是陛下貶謫你們的真正原因!” …… 面對錢福的舉重若輕般的辯解,徐鴻等人的火氣亦是被點燃,卻是不再慣著這位榜眼,便紛紛發現自己的看法道。 若說早前還不太理解陛下的做法,但現在經過一番分析后,他們意識到陛下處理錢福等三人并沒有什么不妥。 “你們三人可有想過,若這草魚是百姓的話,你們還認為此次被貶謫是不公嗎?”一直沉默的張遂看著這三人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便進行靈魂拷問道。 其他人或許僅僅認為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考題,但出題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而讓他們養草魚本質便是考核他們“照料”百姓的能力。 劉守業三人可怕的并不是能力不濟,而是他們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卻是選擇在錯誤的道路一錯到底。 若皇帝對這種人委以重任,最終只會坑害這個天下,成為華夏的又一禍害。 由此可見,皇帝其實做到了知人善用,即便劉存業這三人的文章再好,但確實不是儲相的合格人選。 “咱們入仕為官,不正是皇帝將百姓交給我們嗎?” “若你們做不到,卻是一錯到底讓底下的百姓死亡,陛下如何能夠重用你們?” “你們三個還是回去好好反思!陛下將你們三個貶謫,對你們已經算是仁慈了!” …… 徐鴻等人理清朱祐樘貶謫錢福等人的邏輯,面對這三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翰林院,顯得不再客氣地說教道。 錢福頓時像是泄氣的皮球,亦是意識到自己確實處理不當,其實當時他有想過放生,但還是鬼使神差地煮掉了“百姓”。 靳貴原本是一個懂得隱忍的政客,這一刻卻是憋不住道:“百姓的生死重要嗎?這分明就是一個借口,哪朝哪代是以愛民護民為詞臣晉升的指標,只能說咱們遇上了不講理的君王!” 在他的觀念里,雖然很多重臣口口聲聲為拯救天下蒼生,但他們服務的人僅有皇帝一人。至于他們詞臣,只需要學習如何治理天下即可,根本不該考核他們是否愛民。 而今因為照料不好一條草魚便貶謫他們,特別還將他貶為正九品的倉大使,心里卻是一百個不服氣。 “如今看來,陛下將你貶為倉大使極為明智,你這種人壓根不配跟我等同朝為官!”工部主事于銘的臉上寫滿了厭惡之色,直接進行怒斥道。 你…… 靳貴何曾遭受到如此的羞辱,頓時目光憤恨地望向了于銘。 “靳探花,我不管你是如何看待百姓!若今后膽敢做欺壓百姓之事,即便當地的巡撫不治你的罪,我亦絕不會坐視不管!”徐鴻深知眼前之人是偽君子,亦是發現嚴厲地告誡道。 “靳探花,凡事三思而后行,否則休怪我不念同年之誼了!”錢森等官員意識到眼前的探花郎并非同道之人,亦是發出警告地道。 靳貴面對這幫同年的嚴厲警告,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前途無量的翰林編修,而是已經被貶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倉大使。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劉狀元,好好做好地方知縣,這是真正能夠愛護百姓的官職!”張遂念及跟劉存業是同鄉,臨離之時進行告誡地道。 拋開官職的重要性不提,其實皇帝對劉存業三人并不算是趕盡殺絕,甚至算是給劉存業和錢福一次機會。 劉存業仍舊接受不了這種落差,顯得無好氣地回應:“張遂,既然知縣這么好,你怎么不向陛下請求做一個知縣呢?” “本官是大明的刀,陛下將我放在遼東是為了歷練,現在更適合出任呂宋巡撫!”張遂朝著聽潮閣的方向鄭重拱手,顯得理所當然地道。 經過此次的重新洗牌,弘治朝的一甲三進士全部隕落,而遼東巡撫張遂成為己酉恩科最耀眼的存在。 在這邊爭論之時,命運的齒輪悄然運轉,正在聽潮閣前作答的新科貢士面臨了最后一道題目:“海外有礦,金百萬計,吾民尋得,歸誰?”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八月南洋,取金不易 天空蔚藍,幾只白色海鷗翱翔在藍天白云上。 萬頃碧波里,夏季的海風蕩起層層波紋,三艘三桅的海船揚帆朝南航行,仿佛進入了一個動漫般的世界。 由于這片海域沒有遭受人類的破壞,這里的一切顯得渾然天成,一群群色彩斑斕的游魚在清澈的海底遨游,珊瑚礁成片的珊瑚吸吮水中的微小漂浮物。 面對如此的美景,特別是更加新穎的魚群和珊瑚礁,甲板上那幫初次出海的人員顯得十分的興奮。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壯哉,大明!”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島。會當船絕頂,一覽眾魚小。神乎,南洋!”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 王守仁、勛戚子弟及一眾國子監學生站在甲板最前面,看到眼前的美景亦是不能自拔,便是紛紛有感而發地道。 時光匆匆,當年的少年郎已經是年滿十八的年輕人。 在朱祐樘的授意下,王華所主持的國子監不再局限于培養科舉人才,而是變為一座綜合性學院,學科涵蓋數學、醫學、美術、航海和語言等。 此次朝廷安排人員將呂宋群島的多國使者送回來,國子監安排一部分優秀的生員隨行,故而有幸見識到海洋之美。 這時代的大海確實無比壯闊,讓世世代代生活在中土的學子增長了眼界,連同那些一直眼高于頂的戚勛子弟同樣被震撼到了。 工部侍郎陳政輕捋著胡須,那雙眼睛迷離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他此次是以欽差的身份前來,一路上開闊了自己的眼界,終于明白陛下為何要帶領華夏走出來,而不是一直沉醉于地大物博了。 或許大明的統治階層什么都不缺,但在這個無邊無際的世界里,華夏其實還可以獲取更大的資源。 “呂宋島,你們快看!” 一個年輕學子伸手一指,顯得十分興奮地道。 入目之下,南邊的海域出現了一條綠色的地帶,那是一座充滿著原始氣息的巨大島嶼,似乎正在回應他們的歡呼般。 “到了,但……不再屬于羅阇的島了!” 馬拉尼國的使臣顏色跟各國使臣一起來到甲板上,只是看到呈現在自己面前的綠色海岸線,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 大明在今年的大朝會上,并不是說一說而已。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明廷跟呂宋島各個勢力取得了聯系,而這些一直敬仰大明的首領紛紛向大明稱臣。 以前整個呂宋島名義上歸他們馬拉尼王國,只是現在明廷糾正了這一個錯誤,剝奪了他們呂宋之主的地位。 現在整個呂宋島進行重新劃分,他們馬尼拉僅僅占據馬拉尼海灣的中部地區,其余各地已經正式劃歸各部勢力。 由于他們都屬于大明的藩屬國,在大明皇帝的牽頭之下,他們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只能在自己的地盤里活動。 “原來咱們生活的呂宋島是這番模樣??!”滿臉胡須的麻逸國王麻珠看著眼前的島嶼,亦是忍不住發出感慨。 他們麻逸國其實名不副實,因為他們僅僅只是村社的聯盟,對外事務由他們的首領出面調和,而首領并沒有絕對的統治力。 當然,他們并不隸屬于馬拉尼國,一直都是一個獨立的聯盟體。 早在宋朝之時,他們跟大明的廣州地區便有了貿易往來,以土產黃蠟、珍珠、檳榔等物交換華夏的瓷器和鐵器。 至于他們的地盤雖然占據呂宋島南部部分區域,但主要居住地是呂宋島西南的民都洛島,所以他們并不是呂宋島的原住民。 由于他們的實力過于弱小,且在貿易上需要依仗于大明,故而大明將馬拉尼定為呂宋之主,他們亦是不敢站出來反對。 好在,現在大明王朝不僅剝奪馬尼拉國王作為呂宋王的稱號,而且正式給予他們麻逸國授予麻逸王的稱號。 麻珠看著眼前的呂宋島,心里已經有了明確的決斷。 此行見識大明王朝的強盛后,他知道小小的麻逸國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唯有牢牢地抱住大明王朝這一條粗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