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247節
戶部已經一間接一間店鋪清查賬本,主要貫徹太祖時期對民間借貸的硬件規定,對違規的情況直接進行處理。 針對違反“一本一利”原則的錢莊,不論其間借貸者簽了多少份新合同,全部都要以最初第一次借貸用于自己消費的本金為參考。 像余明最后一次借貸是為了安葬老婆,所以本金僅僅是二兩白銀,至于后續借貸用于償還欠債則無須承擔。 由于余明還債的非借貸金額已經超過二兩白銀,所以錢莊跟余明所有的借貸關系通通作廢,由戶部將錢莊的欠條進行銷毀。 雖然有一小部分的權貴不同意這個方案,但大部分的權貴還是選擇了妥協,同樣放棄那些已經很難再榨取錢財的欠條。 針對違反“月息不超三分”原則的錢莊,一旦月息高于三分,那么所有的欠條都要求進行更改為三分月息。 戶部針對這個情況并沒有跟錢莊商量,而是要求錢莊直接進行更改,否則朝廷不會承認這個借條的合法性。 權貴們知道國朝第一駙馬都被斬了,而今他們不遵大明律法在先,若進行違抗只會是死路一條,故而選擇了妥協。 隨著戶部清查的深入,罪惡終究是無法遮蓋了。 正如向弘治帝所匯報的那般,他們發現一些可以免除債務的欠債者早已經不在人世,而這些欠債者竟然是死在了催欠者的手里。 經過調查發現,雖然真相一度被掩蓋,但這些一窮二白的欠債者正是被錢莊的催收人員活活打死。 有了這個發現后,忙碌的不再是戶部衙門,都察院、刑部和順天府衙都紛紛介入進行,翻出一起又一起的人命案。 “帶走!” “順天府抓人!” “你是跟我們走,還是要我們將案子移交給都察院?” …… 順天府衙的捕頭趙大眼最近十分的忙碌,經過抽絲剝繭般的案件調查,一個個嫌疑人浮出水面,而他們亦是滿城抓人。 值得一提的是,現在朝廷高層少了一些勾心斗角,大家面對王朝出現的問題亦樂意出力進行補救。 因清查高額負債人名單而牽出大量的血案,其他衙門并沒有選擇袖手旁觀,像戶部便給予了很大的幫助。 六百零一名的新科進士有不通算術的人員,為了幫助順天府衙和刑部盡快梳理清楚案子,戶部衙門亦是劃撥二百位新科進士給兩個衙門。 海寬是調往順天府衙中的一員,在面對一些負債人員被毆打至死,亦是認清這幫權貴的嘴臉,開始十分積極地進入清查。 雖然絕大多數的案子的兇手都是催收人員,但亦有一些兇案涉及到權貴家的子弟,甚至是權貴之家的當家人。 王越的尚方寶劍已經斬出了名堂,在看到王越連皇帝的親姑父都敢斬后,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卻是誰都不敢違抗抓捕。 起碼在皇帝歸來之前,他們不能跟王砍頭對著干,不然自己的項上人頭分分鐘落地。 一天! 兩天! 三天! …… 京城的權貴是前所未有地思念著他們的帝王,但他們的帝王卻是遲遲不歸。 朱祐樘仿佛是戀上了天壽山行宮,明知道京城的權貴惴惴不安,卻是穩坐釣魚臺般任由王越等人開始清查。 只是事情永遠不缺少意外,而在順天府衙的調查過程中,竟然還出現了一起令人觸目驚心的案子。 從事民間借貸產業的群體,并不局限于皇親、功勛和外戚,還有一些官員之家,甚至退休的官員都涉及其中。 原戶部左侍郎葉淇出身富裕的江南,加上他搞錢的能力很是出色,早年前便已經在京城開了一家錢莊從事民間借貸業務。 他的兒子葉榮添雖然早早進入國子監讀書,但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子,反倒沾上了紈绔公子的陋習。 在放棄科舉后,葉榮添負責打理自家的生意。 葉榮添不僅生性好色,而且還是一個十分殘暴的人。 為了逼得苦主還債,竟然當著苦主的面侵犯苦主的母親??嘀鞯哪赣H不堪受辱而投井自盡,苦主想要報仇潛入葉家縱火,結果被葉淇下命令打斷了雙腿。 這僅僅是葉榮添所犯下惡行的其中一件,由于很享受折磨人的快感,粗略統計的罪行達三十起之人,后面還有更加匪夷所思的做法。 “如此禽獸,當凌遲!” “若是不收此人,天理難容!” “葉淇教子無方,其罪難逃!” …… 隨著葉榮添的罪行被順天府衙挖了出來,京城的輿論當即被引爆,全城的百姓紛紛將矛頭指向了犯下累累罪行的原戶部左侍郎葉淇之子葉榮添身上。 雖然順天府衙的調查過程中,同樣挖出了會昌侯孫銘等人的罪行,但葉榮添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罪惡之首。 朱祐樘回到唐玲行宮原本還想再拖兩日,但得知葉榮添的累累罪行后,便是當即選擇返回京城,而回到紫禁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簽署查抄葉家的圣旨。 第二百八十八章 淮安有喜,父子同好。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一樣,抄家其實存在著差異性。 很多人所理解的抄家是“抄家滅門”,但一些抄家的重點其實是“抄物”,比較普遍則是懷疑某人造反而查抄是否私藏違禁之物。 針對葉榮添所犯的累累罪行,此次其實是屬于后者。 葉榮添所經營的錢莊涉及“不當得利”,偏偏錢莊的銀庫只有一點窯銀,故而有查抄葉榮添財產的必要性。 早在舉行最高會議的時候,朱祐樘便已經定下了基調,此次要將幾間存在重要問題的錢莊拿出來樹立典型。 現在葉榮添為了滿足自身變態的心理需求,竟然犯下種種的惡行,加上京城百姓的輿論指向,自然是要重心“照顧”的對象。 針對其他幾家可能出現一定的分歧,但面對葉榮添及其葉氏錢莊,所有的重臣都一致認為要對其抄家。 朱祐樘在看到這是三個部門的一致提議,自然不可能因為葉淇而輕恕葉榮添的罪行,便大手一揮同意了。 “皇帝英明!” “倒要看看葉家這些年撈了多少錢!” “葉侍郎的官聲其實挺好,恐怕要讓諸位失望了!” …… 隨著查抄葉家的消息傳出來,亦是引起一些憤青的敵意,只是一些人卻是相信葉淇是一個廉潔的好官員。 除了葉英添之外,涉及重罰的還有會昌侯府的昌盛錢莊和駙馬周景的景盛錢莊等,這都是朝廷接下來要清查的重點人員和錢莊。 朱祐樘在看到查清一百家錢莊和當鋪所衍生出來的事端后,卻是知道自己這一步已經走對了,接下來通過滾滾人頭便可以順利構建出更加健康的金融體系。 弘治二年的四月即將來臨,注定這將是一個人頭滾滾的月份。 由于原戶部左侍郎葉淇離任返回了南直隸,葉榮添因為清明節的緣故,同樣已經返回老家進行祭祖。 即便朱祐樘簽發抄家圣旨,但這道旨意不能即將執行。 只是這個時代的抄家已經有一個十分嚴謹的流程,在圣旨下達的時候,各個衙門便已經迅速地運轉起來。 四月的江南如詩如畫,貫穿南北的京杭大運河上來來往往的船只,宛如是這個時代繁華的最好寫照。 南直隸,淮安城。 這里便是歷史上著名的邗渠,跟揚州、蘇州和杭州組成運河最重要的運河線,因漕運總督府的駐地在此,故而顯得十分繁華。 現任漕運總督周鼐已經年過五旬,身材肥胖,皮膚白皙,笑起來顯得很有親和力,給人一種很正派的感覺。 只是現在大明官場都是佩戴面具之人,面相越是顯得正派的官員,實質往往都是jian惡之徒。 周鼐正張著雙手任由婢女整理自己的衣容,卻是突然對管家淡淡地道:“此次的禮品準備妥當了嗎?” “老爺,禮盒里面是一塊價值連上的美玉,下面還放是一張兩萬銀錢莊的存據,只是此次是不是給得太多了?”管家捧著禮品盒過去,顯得有些不解地道。 周鼐很享受婢女觸摸自己身體的觸感,卻是不屑地反問:“你是不是覺得一個已經被勒令致仕的戶部左侍郎根本不值如此破費?”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老爺!葉淇因辦事不力被勒令致仕,當今圣上又是重實務的皇帝,所以葉淇怕是沒有復起之日了!”管家先是恭維一句,而后認真進行分析。 即便是身在地方,他們亦是努力地揣摩紫禁城的那位皇帝,從而將自己打造成那位皇帝最喜歡的臣子類型。 周鼐在其中一個侍女的屁股上輕輕一拍,便準備前去赴宴道:“水無常勢,人無常態,誰又能保證葉淇真沒有復起之日呢?葉淇再如何不濟,但人家在朝廷終究是有關系的,哪怕將來不指望他提攜,幫著穿針引線也是好事!” 他終究是在京城呆過的,雖然皇帝的喜好很重要,但更重要還是官場中的官官相護。像早前犯事的馬文升等官員為何在新朝能夠復起,主要還是他們在朝廷有人。 現在葉淇固然是失勢,但難保會有復起的一天,畢竟人家在京城已經處在核心圈子中。若不是遇上這么一個愛折騰的皇帝,戶部尚書的寶座必定屬于葉淇。 “老爺英明!”管家看到自家老爺如此豁達,當即便恭維道。 城東的葉府已經張燈結彩,顯得好不熱鬧。 葉淇雖然已經從朝堂退了下去,但在地方官員和士紳眼里仍舊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雖然今日僅是葉淇納妾的日子,但大家亦給足了面子,紛紛攜禮前來相賀。 葉淇得知漕運總督周鼐已經到了,便親自從里面迎了出來。 他已經是六十幾歲的人,牙齒都掉了幾顆,此刻穿著新郎服笑得合不擾嘴,卻是有幾分沐猴而冠的味道。 自從致仕歸來后,他主要精力放在城外所修建的拙政園上,而今更是突生興致要納一門小妾。 葉淇可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來到門口熱情相迎道:“周總督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葉侍郎這是哪里的話,恭喜恭喜!”周鼐雖然心里鄙夷這個迎娶十七歲少女的老貨,但還是笑容可掬地拱手。 葉淇自然不清楚周鼐心中的鄙夷,便熱情地邀請道:“周總督,里面請!” “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還請笑納!”周鼐給管家遞了一個眼色,顯得不動聲色地微笑道。 葉淇知道這位漕運總督撈了不少油水,所以歷來出手闊綽,便笑得更燦爛地道:“呵呵……那就卻之不恭了!” 葉府的管家知道這是一份厚禮,便小心翼翼地將這份厚禮收好。 “下官見過總督大人!”葉淇將周鼐領到首桌,已經到場的淮安知府等一眾官員紛紛離席見禮道。 周鼐掛的是正三品都察院右都御史的頭銜,加上還兼巡撫鳳陽等處,故而在地方自然是最高長官。 由于現在漕運和河道一體,周鼐還兼任著河道總督,雖然權勢不及宣大總督,但卻是最有油水的總督。 面對一眾熟悉官員的見禮,周鼐顯得十分客氣地回禮道:“諸位,無須多禮,請坐!” “周總督,您先座!”淮安知府孫翀等官員自然不會入座,又是恭恭敬敬地邀請道。 只是這里出現不和諧的一幕,一個中年男子的屁股像是沾在椅把般,正在那里悶悶不樂地喝著悶酒。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