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223節
且不說劉健有沒有這個能耐,亦不可能有這個膽,這個罪名可不輕。 從種種的跡象來看,定然是剛剛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有一位同考官或副主考官向劉健打了小報告。 只是現在王越揪著這個事情不放,若是劉健不公開自己的消息來源,劉健沒準真要擔上窺視內簾的罪名。 此時此刻,八位同考官有一個中年胖子,此刻是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 “此事是禮部員外郎葉潛剛剛透露給下官的!”劉健知道自己被王越拿捏了,便直接進行供認道。 眾官員聽到這話,當即便紛紛扭頭望向同考官那邊,眼睛透著一抹鄙夷之色。 叛徒,在任何時代都不會受待見。 禮部員外郎葉潛的臉火辣辣的,卻是知道自己已經無所遁形,心里默默地問候劉健的祖宗十八代。 王越最恨的是這種叛徒,若是在軍隊非要剁了他不可,便是淡淡地求證:“葉潛,剛剛是你跟劉侍郎說的?” “下……下官……”葉潛原本只想打小報告,現在讓他當面公開這個小報道,頓時變得猶豫不決。 王越一看便知曉怎么回事,當即便板起臉進行訓斥:“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別像個小妾一般!” 這個比擬簡直就是在罵人,只是誰都不覺得王越這樣做過分,對付這種小人確實不需要過于客氣。 “有!你在第二場考試結束后,便拿出一份第二場考卷讓我們同考官著重會昌侯案題!”葉潛心里亦是來氣,當即便指證王越。 此事傳出去之后,自己的聲譽便毀了,但他亦不打算讓王越好過。在此次的審卷中,王越明顯是犯了大錯。 劉健看到葉潛站出來指證王越,頓時幸災樂禍地扭頭望向王越。 立下的軍功再多又能如何?得到皇帝的重用又能如何?只要露出一點破綻,自己這邊便可以將其置于死地。 王越發現這個朝堂果然是戰場,只是自己終究不是菜鳥,便淡淡地詢問:“葉潛,你還記得本官的原話嗎?” “你……你說:今年會試錄取名額六百故考生多于往年,審卷可靈活變通,當以會昌侯案題為首重!”葉潛努力回想,便如實地說道。 王越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否認,便據傲地反問:“本官確實這樣說了,還強調今次是恩科,但這番話有何問題?” 這…… 葉潛頓時語塞,卻是求助性地扭頭望向劉健。 在場的官員知道這都是表面的借口,而今是要開始神仙打架了。 “歷來都是以第一場四書五經為重,會試當首重四書第一題!”劉健的嘴角微微上揚,便發起進攻。 王越輕瞥了一眼劉健,便淡淡地反問:“這是誰定下的規定?” “歷來會試都是如此!”劉健對非詞臣出身的王越一陣鄙夷,當即便理直氣壯地道。 王越淡淡地詢問:“可有明文?” “沒有!”劉健輕輕搖頭。 王越接著繼續發問:“可有圣意?” “沒有!”劉健眉頭微蹙,當即繼續搖頭。 王越最后進行詢問:“此次你是主考還是本官是主考?” “自然是你!”劉健暗恨。 王越的臉色一正,當即便認真地道:“既無明文,又無圣意,今本官是會試主考,審卷以何題為重,何須你來說三道四?” 第二百六十五章 悍臣還朝,喜有雙至 狠人! 順天府丞劉海等人看到王越如此數落劉健,不由默默地咽了咽吐沫,同時暗暗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見過狂的,卻是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狂的,連劉健這種資深儲相加清流領袖的詞臣都敢不放在眼里。 加上剛剛見面的說教,而今是一而再地欺負劉健,而今的弘治朝真的回來了一位悍臣。 “你……粗鄙!”劉健終究是一個注意形象的詞臣,憋了半天才反駁道。 “若有什么不滿,你上疏彈劾便是,老夫相信陛下會知曉誰忠誰jian!”王越淡淡地拋出一句,而后目光落向打小報告的禮部員外郎葉潛身上:“葉潛,你既然以為本官以會昌侯案題為重不妥,為何在里面不說,今卻到劉侍郎告狀,當真小人也!” 葉潛原本還想要陪笑討好王越,但被王越直接扣上小人的帽子,整張臉頓時紅若豬肝般。 jian人?小人? 順天府丞劉海等官員面面相覷,前面罵劉健是jian臣,后面則直接指著葉潛小人,不由得紛紛憐憫地望向這兩個受氣包。 至此,他們算是真正領教到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直率和狂妄,當面懟人更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王越這種狠人重返朝堂,弘治二年的朝堂恐怕是要眾彩紛呈了。 王越不愿意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便淡淡地揮手:“時間已經不早了,早點辦妥早點回家,揭開彌封填榜吧!” 在場的官員感受到王越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王霸之氣,當即紛紛領命稱是。 墨卷的考生信息都是經過彌封,現在只需要揭開彌封,便可以看到考生的信息,從而確實高中考生的身份。 由于會試沒有科考一說,自然不會存在什么會試副榜,按照歷來會試慣例是從第六百名開始揭開彌封。 王越坐在至公堂的首座上,再度悠閑地繼續品茶,監督著這些官員揭開彌封便按著名次進行填榜。 時間便是金錢,在這一刻便體現了出來。 在彌封揭開的時候,不僅官員在錄榜,而且旁邊的幾個小吏在各自分工,其中一人負責迅速用一張紙條抄下考生的信息。 今日風和日麗,貢院的甬道沐浴在朝陽中。 一個衙差拿著剛剛從至公堂書吏得到的紙條,正跑過長長的甬道來到外面,而順天貢院門口已經足足站立著二十支報喜報隊。 一名坐在門口書桌前的書吏接過紙條后,便迅速抄寫一份新鮮出爐的“喜報”,而后將這份喜報交給其中一支報喜衙門的隊伍頭領。 “大家跟我走,江西會館!”隊伍頭領看到考生的住址后,當即便帶著喜報敲鑼打鼓地前去報喜。 作為一府兩縣的衙差,每三年都會依靠這份報喜的工作增加收益,亦算是他們在京城當差的福利。 今天的北京城像是過節一般,報喜衙差所過之所顯得格外熱鬧。 “捷報廣東廉州府老爺,陳諱山河,高中恩科會試第六百名,金鑾殿上面圣!” “捷報江西贛州府老爺,張諱洪亮,高中恩科會試第五百九十九名,金鑾殿上面圣!” “捷報湖廣武昌府老爺,林諱遠達,高中恩科會試第五百九十八名,金鑾殿上面圣!” …… 報喜的隊伍穿梭在北京城中,考生住的地方有遠有近,而報喜的隊伍賺多賺少亦是有著很大的運氣成分。 “小人恭喜陳老爺金榜題名,官運亨通!” “小人祝賀張老爺金榜題名,財源廣進!” “小人恭賀林老爺金榜題名,平步青云!” …… 北京城的很多百姓亦是已經行動起來,卻是會守在街口處,跟隨報喜隊伍前往高中考生的住處討要賞錢或吃席。 只要高中的舉人都將成為大明最有權勢的進士官團體,各種巴結便會接踵而來,所以出手自然是十分慷慨。 東升客棧,死一般沉寂,跟外面的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啪! 小二已經將桌面擦了第四遍,原本八桌的客人而今僅剩下六桌,更是在一張空桌上打死了一只蒼蠅。 前六百名結束,無一人高中。 前五百名結束,無一人高中。 前四百名結束,無一人高中。 …… 張掌柜今天起了一大早,還特意殺雞敬神,但周圍的客棧都已經燃燒好幾回鞭炮,偏偏他的客棧至今都沒有絲毫的動靜。 “咱們是不是真要落榜了?” 陳壽已經四十出頭,亦是決定最后一次參加會試,由于知曉自己的水準,故而越來越不抱希望地詢問。 “看來我是沒有什么希望了!”海寬深知自己的機會十分渺茫,顯得苦澀地說道。 他雖然是廣州人士,但由于爺爺海答兒當年被編入瓊州左衛,所以爺爺那一輩便已經舉家移居瓊州府。 只是瓊州府地處偏僻的海島上,教學水平不說跟江南相比,與廣州更是差之甚遠。其他府的院試都在自己的府城考試,但瓊州府的院試需要坐船渡海前往雷州城參加考試。 原本他在廣東中舉就已經不是一件易事,而今想要在京城取得進士功名,卻是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正是如此,他心里亦是打起了退堂鼓,以其在京城舉債博取虛無縹緲的進士功名,還不如早前到吏部侯缺。 雖然舉人入仕不可能做到賈俊那種程度,沒有背景頂多做到知縣便到了頭,但亦算是一官半職,或許上蒼早已經注定自己是要平平淡淡過這一生。 “別說喪氣話,我們六人沒準都排在榜單的前面呢!”高魁心里亦是沒有底,但還是給大家打氣道。 譚博鄙視地望了一眼這邊,卻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由于他第二場考砸了,因而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高中,而今喜報都奔向二百名,自己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了希望。 只是自己此次無法高中,這幫來自廣東的舉子同樣是中不了,而方才的那個賭注必定是自己贏下。 完了! 張掌柜原本還想靠著這幫考生來個咸魚翻身,只是看到喜報都已經朝著一百名奔來,結果門前仍舊是門可羅雀,卻是知道自己此次是賭輸了。 自己女兒為什么二百斤,這壓根不是自己特意喂的,而是自己娶的妻子只重不輕。輸上自己幸福才換來的客棧,而今卻是要灰飛煙滅了。 “真的沒希望了!” 陳壽聽到已經破了一百名,頓時心如死灰般喃喃自語。 這已經是他的第四次會試,為了進士功名已經熬白了頭,但至今都沒有能夠兌現早前的愿望,此次注定還得落榜。 他出身普普通通的家庭,為了讀書已經耗掉了所有的家資。雖然他在二十四歲那年便中了舉,但蹉跎多年,而今三十六仍舊無能摸到進士的功名。 反倒是多年前來京城備考,在京城欠下了不少的京債,而今即便選擇以舉人官入仕,卻還不知自己身上的債務何時才能還清。 八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