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205節
這…… 戶部尚書李嗣默默地低下頭,卻是知道這個事情一旦深究起來的話,整個殿中的官員恐怕一個都跑不掉。 朱祐樘早已經清楚自己手底下的臣子是什么德性,便淡淡地表態:“朕一直希望諸位臣工為百姓謀福!而今倒好,有些人口口聲聲為百姓考慮,結果私底下竟然想要從中謀利,你們這種做法不是愧對朕,而是愧對千千萬萬等著仁政的百姓!” “陛下教訓得是,臣有愧!”萬安和劉吉的態度端正,當即便進行表達。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萬安,便做出決定道:“修建北京外城是為民安居樂業,但有人提前囤地想要坐亨其成,而今萬閣老宅子受天火所焚乃不祥之兆,故修建北京外城一事暫且擱置!” ??? 在場的官員聽到修建北京外城一事遭到擱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由于他們獲得的是第一手消息,故而都已經或多或少購置了城外的地皮和宅子,但現在因萬閣老的宅子失火而叫停,那么剛剛炒起來的地價必定是回落。 只是這個事情自然不能怪責弘治,若是弘治此次沒有借機治罪他們,可謂是寬宏大量了。 禮部左侍郎劉健其實在城外買了兩處宅子,卻是沒有想到被萬安壞了好事,當即咬牙切齒地望向萬安,恨不得生啖萬安的血rou。 “陛下圣明!”萬安感受到周圍投過來的殺人目光,卻是恭恭敬敬地表態。 朱祐樘清了清嗓子,便是進行處罰道:“萬閣老和劉閣老雖沒有觸犯大明律法,但如此以公謀私實非良臣,今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老臣領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萬安懸著的心終于放下,雖然犧牲一座宅子的代價有點大,但還是十分欣喜地謝禮道。 劉吉亦是跟著施禮,但臉上露出一抹苦澀之色。 工部員外郎阮耀此次上疏彈劾萬安,偏偏阮耀跟他還沾著師生的名分,他這位次輔自然成為了最大的嫌疑人。 畢竟一旦萬安倒臺,那么最大的受益人正是他這位次輔,而他將會成為新的內閣首輔。 他原本是打算親自向萬安好好解釋清楚,但萬安剛剛壓根不搭理于自己,所以他決定采取行動來證明自己無辜。 畢竟陛下一旦要處罰萬安,那么自己這個次輔同樣脫不了干系,卻是足夠讓萬安看到自己的“誠意”。 南京禮部左侍郎萬翼站在最后面,而今看到自己老爹有驚無險地渡過此次彈劾風波,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氣。 工部員外郎阮耀對自己老爹最大的攻擊點是那八萬兩,只是自己老爹將銀兩的來歷推給了同鄉商人,更是主動捅破了北京外城囤地的貓膩。 雖然自己老爹這個舉動必定讓人記恨,但跟保住首輔的寶座相比,這點仇恨值壓根不值得一提。 朝賀儀結束后,便進入賜宴環節。 官員是否得寵,其實都是空口無憑,而最大的證據自然是實物賞賜,而這一場賜宴便讓京官一舉拉開跟地方官員的距離。 另外,在春節前后最重要的兩個賜物是:饅頭和福字。 大明的皇宮跟民間的習俗可以說一致,像大年二十八會蒸饅頭,寓言是“蒸蒸日上”。通常大明皇帝象征性吃一個,其余則拿一個黃布包好,賞賜給自己所依重的大臣。 朱祐樘并沒有厚此薄彼,凡是能夠參加最高會議的官員都能得到一個饅頭賞賜。 皇帝給了饅頭,吃了便是。 只是這種能夠顯擺之物,自然不可能真的吃掉,而是放在家里最顯眼的位置供著,而且還要跟客人一起跪拜。 直到出了十五,得到賞賜的官員才會戀戀不舍地處理掉,期待明年能夠得到饅頭繼續擺顯。 至于賜“?!?,則是在大年初一當天由皇帝親自進行書寫,同樣賞賜給自己所依重的臣子,而臣子亦是尋得最顯眼的地方貼起來。 大宴儀開始,禮儀跟去年一致。 文武百官不免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當時還是太子妃的淑妃做了一件令文武百官瞠目結舌的事情。 那位被寵壞的太子妃因皇帝沒有冊封她為皇后,竟然跑到這里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酒杯摔在了地上。 只是今年已經完全不一樣,朱祐樘牢牢掌控了整個朝堂,而今后宮更是一片和諧,現在的皇后亦是夫唱婦隨。 其實現在后宮同樣舉辦宴儀,只是所宴請的是在京的命婦。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朱祐樘并不是一個工作狂,在接下來的日子選擇工作停擺,全身心地享受這個難得的假期。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子嗣,但畢竟還有著一大堆女人,便是借這個機會跟自己的十幾個女人加深感情,同時努力改變自己失去香火的悲慘命運。 所幸,每個女人都很是配合,哪怕白天亦是千方百計地討好他,打麻將的時候還時常主動給自己送炮。 時間來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朱祐樘的心里竟然生起了一份不舍,卻是想要一直過著這種被女人百般討好的悠閑日子。 只是他心里卻是清楚,弘治二年必定是一個形勢更加復雜的一年,亦是更加考驗自己執政能力的一年。 第二百四十七章 開年第一聲雷 大年初六,春節假期后的第一日。 太液池還處于冰封之中,瓊華島頂著皚皚白雪,放眼望去這片天地有幾分曠野的味道,唯有遠處的宮殿和宮墻透著皇家氣息。 朱祐樘結束這一個愉快的假期,乘坐龍輦返回養心殿,聞著那股熟悉的檀香,便著手處理手頭上的政務。 雖然天下的衙門在假期停擺,但亦會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傳遞過來,同時坐擁幾十萬人口的京城難免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 在春節期間,東廠和錦衣衛僅僅放一日假,而后便開始搜羅京城的情報。 春節的假期是官員拉攏感情的日子,但亦是他們最容易露出破綻的日子,特別一些賄賂往往都是這個時候進行。 何況今年是外察之年,很多地方官員為了避免被摘掉烏紗帽,那么就需要打通各種關節保住自己的飯碗。 權力,哪怕在后世都讓人欲罷不能,而今更是讓這些官員為之瘋狂,甚至不惜將自己的愛妾送上門陪玩。 正是如此,錦衣衛和東廠都沒有錯過春節收集罪證的良機,相關的情報紛紛送到朱祐樘的手里,讓這位帝王能夠看清底下文武百官的真面目。 朱祐樘看著空缺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臉上露出一抹凝重的表情。 他知道再英明的決策,其實還需要人去認真地執行,像湖廣的清丈能夠擁有如此成效正是得益于湖廣總督劉忠。 新年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敲定外察的官員人選,針對年老、殘疾、罷軟不能任事及貪婪、酷暴、生事科斂害民者,通通進行免職。 吏部尚書李裕自然是要參與其中,只是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人選上,最終落到了剛剛完成整理鹽政的王越身上。 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正二品,原本是應該跟六部尚書平起平坐,只是現在他卻是將左都御史排斥在最高會議之外。 倒不是他對都察院左都御史有偏見,而是他認為大家各司其職即可,都察院的主要職責是監察文武百官,并不需要參與國家大事的商討和制定中來。 王越是一個重名節的官員,現在由他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替自己監察文武百官,無疑是一個最合適的人選。 只是外察便會大范圍免掉幾百乃至上千名官員,那么自然需要進入填補,故而今年恩科會試變得十分重要,同時亦需要物色主考官。 若按一貫的傳統,會試主考官的人選必定是出自詞臣。 朱祐樘決定打破這種傳統,卻是希望由更加務實的官員來擔任此次恩科會試的主考官,心里初步的人選是刑部尚書杜銘。 任人做事,這其實是最考驗帝王能力的事情。 治理國家其實像行軍打仗那般,若選的重臣不慎,便可能會釀造出“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的慘劇。 西苑的天很藍,這里顯得十分的安靜,似乎正靜悄悄地等待春暖花開來臨。 只是京城,像炸了鍋一般。 其實從大年初一開始,很多人便已經無心過春節,隨著朝廷擱置修建北京外城提案的消息傳開,整個北京城顯得是如喪考妣。 “完了,完了,我才剛剛入手地皮??!” “誰不是剛剛入手,現在是要全砸手里了!” “哈哈……我以為此次會后悔死,還是陛下英明!” …… 在得知朝廷不會修建外城消息的時候,那幫提前得知消息高價買地皮的人顯得痛心疾首,但一些僥幸賣出的人則是十分慶幸。 在這個時代,宅子最大的價值其實是保障人身安全。 無論是京城,還是在地方上,大家首選的住宅區都是城池里面。 若是居住在村里,有錢的人家必定修建高墻大院,而村邊還會修建堡壘,始終將安全放在第一位。 京城是寸土寸金之地不假,但北京城外終究是沒有什么安全保障,所以地皮的價值則是一直不高。 以當年的北京保守戰為例,蒙古鐵騎南下圍城,致使多少人命喪于蒙古騎兵的刀下,而他們的宅子幾乎全被焚毀。反觀京城里面的宅子,卻是沒有受到絲毫的波及。 正是如此,京城一直盛傳:寧住城里一破屋,不住城外一大宅。 在得知朝廷要修建北京外城,致使城外的地皮價格直接飆升。只是現在沒有城墻的庇護,沒有相應的治安條件,誰都不敢保證會不會出現殺人越貨的事情,故而價格直接跳水。 北京城外地皮價格大起大落,讓眾多投機者可謂損失慘重,甚至已經出現有人棄地躲避債主的情況。 在這個紛紛擾擾的北京城中,最忙碌的其實是順天府衙。 北郊,一座大宅彌漫著一股惡臭味。 此時順天府衙的官兵已經將這里團團圍住,哪怕離宅子有著十米遠,在這里警戒的衙役不由得捂著口鼻。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騎馬過來,即便春節期間整個人都沒有閑著,而現在手里仍舊有著處理不完的工作。 由于他已經不再是沒有前途的刑部浙江清吏司員外郎,而是高高在上的正三品順天府尹,今年的春節連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親戚都前來拜年。 好在他的妻子能夠處理好這些事情,倒是沒有讓他費什么心神,而他則是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公務上。 “府尹大人,這一戶是姓錢的人家,家主名字叫錢富,是咱們北城有名的富翁!早些年一直在城北的金臺坊居住,大概十年前在這里修了這座大宅,據說性情孤僻跟親人都很少往來。家里除了十三個仆人外,只有他前些年新娶的填房柳氏和一個三歲的兒子!”捕頭趙大眼上前牽馬,同時匯報這座宅子主人的一些情況。 宋澄整個人顯得越發顯得沉穩,那雙眼睛顯得炯炯有神,只是皮膚仍舊黝黑。 他早已經聞到空氣中彌漫的一股惡臭味,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今年北京城的春節顯得格外詭異。 早前的幾起縱火案和兇殺案都還沒有告破,結果竟然出現了駭人聽聞的滅門慘案,如果多的案子令自己亦是暗暗頭疼。 宋澄信步走進宅子,率先看到門房倒在血泊中,接著便是幾個似乎是迎上來的護院,而后則是兩名想要逃竄的丫環,最后是正在飯廳吃年夜飯的錢富及妻兒。 雖然他經手的血案已經不少,但卻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滅門慘案。 他看著年僅三歲的孩童慘死在刀下,心里亦是生起幾分不忍,同時暗暗決定勢必將兇徒繩之以法。 從眼前的場面來看,此次的兇徒肯定不是一人,而是多人作案。由于所有人幾乎都是一擊斃命,這起案件的兇徒必定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幫訓練有素或殺人不眨眼的兇徒。 “府尹大人,里面的財物已經是被洗劫一空了!”順天府推官剛剛先一步到這里,顯得苦澀地搖著頭走出來。 劫財? 宋澄得知這座宅子的錢財被劫,而這一位又是有名的富翁,不由得生起一個念頭。 只是心里隱隱有一個念頭,這幫兇徒必定不是為錢家的庫銀而來,要么就是純粹的兇殺,要么則是圖謀更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