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194節
“爹,明廷故意挑撥離間,我們即刻向陛下解釋!”鄭春深知這是大明挑撥離間的手段,當即便認真地提議。 鄭公路淡淡地望了兒子一眼,便苦澀地詢問:“你要如何解釋?是說我們鄭氏沒有反叛之意交出軍權,還是讓陛下別猜忌我們鄭氏繼續握著軍權?” “軍權才是我們鄭氏的根本,憑什么交出軍權,且我們確實沒有反叛之意!”鄭春深知軍權在黎朝的重要性,當即便搖頭否認方案道。 鄭公路長嘆一口氣,眼睛充滿憂慮地道:“我了解陛下的性情!現在阮氏自立,而咱們鄭氏的勢力一直過大,所以必定會猜忌我們!若陛下將我們跟黎弄換防,這反倒是一個最好的結果,若他沒有動作的話!” 說到這里,不由得又嘆息了一聲。 “如何?”鄭春當即警惕起來。 鄭公路沒有說下去,卻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話題:“你跟明軍在橫山關隘交戰,不知有何體會?” “爹,實話實說,我覺得我們是……夜郎自大!”鄭春猶豫了一下,當即便將心里的想法說出來。 鄭公路深深地望了兒子一眼,卻是知道兒子恐怕說的是真的。 這些年他替黎朝是南征北戰,所讀的全是華夏的兵書,卻是知道論兵法造詣自己學的不過是華夏的皮毛。 此次明廷都還沒有真正出兵,僅僅從海面繞道突襲橫山關隘,便順利鼓動阮氏造反,結果黎朝辛辛苦苦打下的南部地區便宣告脫離。 現在南有叛黨,北有明軍,西有老撾,可以說是三面受敵,這才是真正的大明軍隊的兵法,還沒開戰便將黎朝置于險地之中。 大明終究不是占城,現在大明王朝輕輕松松便要讓鎮南關屯兵十萬,兩國根本都不是一個級別的戰斗。 “爹,現在如何是好?”鄭春看到自己老爹突然不吭聲,便認真地詢問。 鄭公路面對明廷的這個離間計,不得不進行兩手準備道:“你即該潛回王都!若有必要的話,你將你家里人全部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一切以家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雖然他沒有反叛之意,但卻不得不進行提防,而今最重要還是自己家人的安危。 “是!”鄭春隱隱間覺得自己的父親有了取舍,只是現在最關鍵是留在王都的家人,便是鄭重地表態。 誰都清楚明廷招攬鄭公路是一個離間計,但君臣明知道這是一個計謀卻不得不進行提防,這便是大明的陽謀。 其實他們自己恐怕都沒有意識到,現在大家討論的不是明朝會不會兌現,而是在賭鄭公路會不會背叛黎朝,只能說大明王朝的信譽太強了。 在北部人心惶惶的時候,南部仍舊陽光明媚。 汪直來到廣南城,當眾進行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南洋之號,以越為美也。今阮氏受圣人教誨,有仁孝之風……阮金治下之民可安居樂業,今可除安南國名,遵用南越之號,授阮金南越國王金冊。誠宜播告中外,與之更始,屬茲初服,宜示寬恩。於戲!創業垂統,既得更國之稱,發政施仁,當布勤……” “小王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阮金的那張胖臉流露著壓抑不住的興奮,顯得恭恭敬敬地道。 汪直將圣旨交到阮金的手上,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南越王,只要你規規矩矩奉大明為宗主國,今后不論是內亂還是遇上強敵,大明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一定助你阮氏一族永統南越,跟大明共享千秋江山!” “小王謹記!”阮金知道現在只有抱緊大明王朝的粗大腿,而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上使大人,小王已經略備薄酒,還請移步!” “酒席便免了!占城國王現在率部接收廣南北部,橫山關隘亦要交給占軍布防,免得飲酒誤事,雜家還得趕過去瞧瞧!”汪直抬頭望向北面,卻是輕輕地搖頭。 阮金不由得一愣,卻是驚訝地道:“橫山關隘亦要交給占城嗎?” “咱們大明只是軍事援助,橫山關隘既是占城的屬地,自然還得由他們來接防!不過你且放心,咱們明軍現在還會協防,特別正處于咱們交換的時期,定然不會讓黎賊破關擾亂咱們的地盤!”汪直知道阮金還在擔心黎軍,便淡淡地安慰道。 阮金當即暗松一口氣,便是陪笑地道:“有王師坐鎮于此,而王師馬上便要破黎賊王都,這事是小王多慮了!” “咱們大明破升龍城是易如反掌!只是北部亦需要一個能如你們阮氏這般忠于大明的王室,所以攻破升龍城的時機未到,現在你等著看戲便是了!”汪直輕輕地搖頭道。 阮金知道自己已經投靠大明,現在大明要如何對黎朝用兵已經不是他該指手畫腳的事情了,卻是只好怏怏地陪笑。 在大明的協調下,占城國得到廣南北部的領土,將在那里復國。而南越國則退出廣南北部,立根于廣南南部。 至于王都的問題,由于占城國王古來主動放棄占城舊王都,所以得到南越國的一定賠償,將會在廣南北部的順化修建新王都。 大明軍隊退居中部的峴港,將在這里修建一座大明新城,同樣會在這里派遣一支駐軍,同時跟占城國和南越國進行互市。 十月的中南半島氣溫已經有所下降,而明廷穩穩地落腳于峴港,亦算是大明進入中南半島的第一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弘治元年最后一釣 順化城,占城國新王城。 在此次的風波中,占城國王古來反倒成為最大的贏家。 雖然兩次攻伐死傷慘重,但占城國原本已經被黎朝逼到生死邊沿,結果黎朝不僅正在遭受明王朝的征討,而今亦得到了廣南的地盤復國。 盡管廣南的南部地區劃歸阮金新創的南越國,連同占城舊王都亦劃歸南越國所有,但現在總算奪回占城國的大部分領土。 接下來只要好好經營,雖然無法恢復占城國鼎盛時期,但亦能夠讓占城國在中南半島擁有一席之地,而不是過著一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由于阮金已經下令這里的軍民全部撤出,所以這一座小小的順化城淪為一座空城。 “我們回來了!” “這是我們的家園!” “老天開眼,讓我有生之年能重回這里!” …… 占城國王古來率領足足二萬軍民遷回順化,在重回這一片故土的時候,很多軍民不由得紛紛落淚。 他們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但淪為野心勃勃黎朝擴張地盤的犧牲品,卻是差點被黎軍滅了國。 所幸,在大明王朝的幫助下,他們重新占據這片舊土,回到這個故城中,將在這里重塑占城國的榮耀。 占城國王古來是一個青年男子,有濃密的胡須,皮膚呈古銅色。在經歷過種種劫數后,整個人覺得成熟而謙卑。 在得知汪直到來的時候,他不僅設下盛宴款待,而且還親自帶領占城的王公大臣們在城門前迎接。 古來雖然貴為占城國的國王,但面對汪直的時候,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甚至主動端起酒壺替汪直倒酒。 “占城國王,橫山關隘是你們占城國的地盤,咱們大明還給你是理所應當!其實黎朝已不足為慮,他們的主力部隊被咱們大明軍隊牽制,現在頂多只能派小股軍隊來擾,你們占城現在需要害怕這一丁點軍力來犯嗎?”汪直很喜歡這里的大龍蝦,便是抓起龍蝦淡淡地反問。 古來早前是怕明軍出爾反爾,但現在又擔心明軍突然放手,不由得陪笑地道:“還請上使能留下神電衛在關隘內,小王心里好有個底!” “神電衛在一里外的海灘處修建一個臨時營地,到時會暫時駐扎在那里!若真有什么緊急軍情,你們即刻派人通知,我們神電衛便會到達支援你們,可保橫山關隘無恙!”汪直喝了一口酒水,繼續安慰道。 現在將橫山關隘進行移交,雖然看似神電衛將辛辛苦苦打下的關隘拱手送人,但其實轉移了風險,同時亦是賣給古來一個天大的人情。 終究而言,大明所圖的并不是地盤,而是在中南半島謀求最有利于明朝的局面。 古來得知神電衛留在附近隨時支援,亦是放下心來:“如此便有勞上使了!” “占城國王,你且放心好了,新編的南洋衛會長年駐扎在峴港。一旦占城遇到任何軍情,我們南洋衛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但亦得要你多行方便!”汪直咬了一口龍蝦rou,便提前打好招呼道。 古來知道只有抱緊大明的粗大腿才能穩住現在的局面,當即便進行表態:“這個自然!” 此次為了復國,他幾乎將手下的軍隊犧牲殆盡。 雖然從各地回來不少國民,但戰斗力根本無法跟正規軍相比,想要培養出一支正規軍恐怕要數年的時間。 正是如此,他對汪直只能是言聽計從,牢牢抱著大明王朝這一條粗大腿堅決不松手。 “占城國眼下最重要是恢復生產,你們可以多種一些棉花和米糧!”汪直將嘴里的龍蝦rou咽下,便認真地叮囑。 古來知道今后經濟上只能依靠自己,便是苦澀地點頭:“一定!” 廣南地區的人口顯得有條不紊地遷移,阮金創建的南越國推行新政,而古來的占城國則著重于防御隨時來犯的黎軍。 至于明朝全面接手峴港,將會在這里修筑一座新的大明城,而一批棉布和商品即將進入南越國和占城國銷售。 十月的海風,讓整個中南半島的北部平添了幾分涼意。 明朝的陽謀著實是太過厲害,在得知明廷有意培養新的王室取代黎王室,使整個黎朝的情況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起初僅僅懷疑鄭家奪位,但隨著事情不斷發酵,陳氏和丁氏都遭到了提防,特別有大家族將自己的家人由王都遷離。 大明的第二步還沒有落下,安南國王黎思誠便已經坐不住了,當即向鎮南關遞上一份聲情并茂的請罪書。 面對突然送來的請罪書,上面羅列歸還南珠王和處置鬧事之人的條款,張永當即警惕道:“這會不會是黎朝在故意拖延時間?” “火速上呈京城,由陛下定奪!”王越在思索片刻后,當即便做出決定道。 雖然王越現在的威望日盛,但一直牢牢謹記著規則,卻是沒有輕易做出決斷,而是將重要的事情上報于朝廷。 鎮南關離京城有萬里之遙,所幸現在已經修有塘報系統,傳遞時間是大大地縮短。 金秋十月,萬里稻花飄香。 終究還是一個農業社會,只有穩定的收成,百姓才能夠安居樂業,而大明朝廷的財政才能變得健康。 自從湖北開始推開全國清丈后,雖然劉忠還沒能完成清丈工作,但今年的全國已經多出了一成的田地,致使朝廷今年秋糧歲入足足增加了數百萬石。 由于明年便是恩科會試,所以全國的舉子紛紛趕赴京城備考,只需要能夠在明年開春的恩科會試中奪魁。 十月中旬的京城,天氣已經轉寒。 終究是一個沒有受到工業污染的農業社會,這個時代顯得四季分明,而冬天的時間比朱祐樘的預期更長和更冷。 啊啾! 身穿三品官服的工部左侍郎陳政面對湖面吹來的寒風,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而后自知失禮地急忙跪下。 朱祐樘試用這一根由工部左侍郎陳政剛剛送來的新魚竿,大風大浪出大魚,前些天遇到大魚,結果魚線又斷了。 事情證明,僅僅依靠大自然的饋贈遠遠不夠,而想要取得進步,終究還需要人類來創造。想要徹底解決魚線的問題,這個冬天恐怕是要著手于尼龍的研究。 “陛下,這是工部尋得最有韌性的馬鬃毛造的魚線,你且再試一試!”陳政的額頭冒汗,顯得心里沒底地道。 朱祐樘將魚竿拋出,主動談及另一件事情道:“陳卿,封丘縣河堤偷工減料一事調查得怎么樣了?” “還請陛下恕罪,此事還沒有復函!只是陛下請放心,一旦有了結果,工部必定會第一時間上呈陛下!”陳政輕輕地搖頭,同時很是肯定地回應道。 朱祐樘的眼睛盯在魚標上,便淡淡地詢問:“陳卿,你在工部任職多年,不知你對河堤工程怎么看?” “陛下,臣不敢亂說!”陳政不想打馬虎眼,當即便認真地表態。 朱祐樘知道自古貪墨的重災區便是工程,凡是工程多的朝代必出大貪,便是淡淡地說道:“說吧!朕要的是你心里話,恕你無罪!” “陛下,地方官員并非圣賢,不說升遷需要銀兩打點,哪怕滿足口腹之欲亦需要用到銀子。河堤工程所用的石料是埋在壩中,故而能夠做得很隱晦!哪怕河堤真的崩塌了,亦可推給刁民取水……呃,當然,大明還有很多清直的河道官員,真正貪墨的官員并不多!”陳政說到一半意識到說得太多,當即便是收一些回來道。 朱祐樘看著一節接一節的魚線,卻是發出感慨地道:“不會有人人都貪,但始終還是有人貪!只是整個河堤只要一處不慎,那么便滿盤皆輸,而黃河改道便因一處而起!” “陛下乃千古明君,黃河必清,臣以為黃河百年無大患!”陳政對黃河改道的事情不敢去想,連忙進行恭維。 朱祐樘看到魚標動了一下,便是壓著聲音:“話別說得太滿,黃河大患哪處能挺過百年?鹽事、糧稅、漕運還有河道,這都是關乎大明根基之事,工部總攬河政,務必要加強河道的巡查!” “臣謹記陛下教誨!”陳政知道自己的馬虎確實拍得太過,連忙進行表態道。 朱祐樘發現魚標不動了,便淡淡地繼續開口:“漕運總督周鼐給你送的炭儆銀可不少,你因何上繳?” “周鼐既是漕運總督,又總攬河政,乃一等一的肥缺?,F今他送臣的炭儆銀看似不算多,但朝中重臣并不少,人手一份便是一筆可觀的數目。臣深知此銀必是來路不正,而臣不好打草驚蛇,便先是虛與委蛇,而后將事情由來交由陛下乾坤獨斷!”陳政算是在背后捅了周鼐一刀,卻是扛起正義的大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