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193節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是好奇地詢問:“封丘縣河堤偷工減料一事,你怎么看呢?” “若按著以前的處理流程,這種地方小官員捕風捉影的事情,應……應當不進行深究!”萬安的雙手放在膝蓋上,顯得小心翼翼地回應。 朱祐樘的手繼續端著茶盞,顯得饒有興致地道:“你應該知道朕并不想做糊涂皇帝,所以你是怎么樣票擬的呢?” “此次檢舉之人終究僅是小小的九品主薄,雖然不可不信,但亦不能輕信!老臣以為當派遣工部都水司員外郎下去核實,不知陛下以為如何?”萬安說出自己票擬的人選。 朱祐樘將杯中剩下的茶水飲盡,眉頭微微蹙起:“都水司郎中劉禹柊今在何處?” 劉柊禹主持參治島大明城的修建有功,在督造的過程中能夠靈活變通,故而還朝不久便被朱祐樘親自提拔為水都司郎中。 “陛下,劉柊禹今在山東負責疏浚河道,而漕運關乎國本,不宜將他調離處理這件捕風捉影之事!”萬安心知朱祐樘的屬意人選是劉柊禹,便認真地規勸。 朱祐樘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卻是知道萬安的處置更加合理,而今秋糧要南上,現在保證運河通暢才是重中之重。 其實他一度想要推動海運,但其實并不是自己想改便能改的,畢竟運輸還涉及到征糧和存糧等問題,而漕運的運轉已經變得十分成熟了。 朱祐樘將魚竿重新甩出,面對漸漸轉涼的天氣,卻是知曉自己垂鉤的時光即將結束,而這個冬天恐怕要將更多的時間花費在創造帝王繼承人上了。 京城準備迎接冬天,而中南半島還是透著一種悶熱。 黎仁孝犯了輕敵的錯誤,面對瘋狂想要復國的占軍還有從旁協助且深不可測的明軍,只好退進廣南城。 廣南城其實是占城王都,在十幾年前便被黎思誠親率大軍攻陷。 只是黎朝人的做法十分的野蠻,他們在占據一塊地盤后,當即對當地的百姓進行屠殺和驅逐,而后將他們的國民遷居至此。 占城王都的地理環境十分優越,而這座王城擁有高聳的城墻,故而得到黎朝內部大家族的青睞,其中最具實力的便是阮氏家族。 阮金是廣南處的御經略使,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胖子,雖然個子不高且身體并不結實,但仗著家勢爬到這個顯赫的位置上。 面對退回來的大軍,阮金當即調度糧食,將黎仁孝的軍隊安頓在廣南城的東北角,同時通報了北邊最新的軍情。 雖然他在得知消息后,亦是派遣廣南駐軍前往橫山關隘,但面對那一道宛如天險的橫山關隘,卻是只能無功而返。 黎仁孝是黎思誠的心腹大將,接受阮金的邀請,在酒桌顯得信心十足地道:“不過區區數百人,明日我便派麾下大將奪回橫山關隘!” “黎將軍,橫山關隘之事無須著急!”阮金親自給黎仁孝倒酒,卻是微微一笑。 黎仁孝端起酒杯,頓時感到困惑:“為何?” “您先喝這杯酒!”阮金笑而不言,卻是輕輕地抬手道。 黎仁孝當即一飲而盡,突然莞爾一笑地道:“你這是怕本將軍不管廣南,確實是本將軍失言了!不過你大可放心,本將軍當會先行擊潰占城和明朝的聯軍,到時再從橫山關……” 只是說著說著,他的腦袋嗡嗡作響,頓時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而后顯得驚駭地抬頭望向對面的阮金。 “黎將軍,你中了軟骨散,現在哪都去不了了!”阮金從腰間抽出自己的匕首,顯得微微一笑地道。 黎仁孝發現阮金似乎是要謀害自己,顯得滿臉難以置信地道:“阮金,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黎思誠妄想跟天朝為敵,這是他的取死之道,我阮氏一族可不會跟他陪葬!”阮金從凳子站了起來,眼睛閃過一抹殺意地表態。 黎仁孝發現自己此刻已經渾身無力,現在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卻是不憤地質問:“你早前不是這樣說的,是不是明朝許給了你莫大的好處!” “你猜得沒錯,但你準備受死吧!”阮金繞到黎仁孝的身后,便是揚起手中的匕首。 黎仁孝感受到身后的殺機,當即便急忙許諾道:“大明能給的,我們黎氏亦能給,你別受他們蠱惑!” “你們給不了!”阮金輕輕地搖頭。 黎仁孝此刻已經綿軟無力,但還是不甘地詢問:“是什么?我們黎氏怎么可能給不了?” “南越王!”阮金在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下,當即濺起了一道火熱的鮮血。 第二百三十五章 舉國巨震 升龍城,寶光宮。 橫山關隘失守的消息已經傳回來數日,此次明軍突然從海面繞道偷襲,可以說被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在以往的交戰經驗中,明軍一直都是從邊境線發起進攻,此次繞道海路是破天荒頭一回,難免讓人心里感到不安。 現在橫山關隘淪陷,直接阻止黎朝北部跟南部的聯系,不論是軍糧還是兵員都無法順利地送達王都。 安南國王黎思誠迅速找來幾位心腹大臣商議對策,經一番認真分析,便很快得到了結論:大明此舉派奇兵海面繞道奪取橫山關隘真正的戰略意圖是切斷他們南部的兵力,鎮南關的明朝大軍必定趁機傾巢而出,然后直奔化龍城而來了。 長驅直入攻破王都,一直都是華夏簡單粗暴的打法。 由于他們已經猜到大明的戰略意圖,所以并沒有急于派遣軍隊收復橫山關隘,而是加強北邊的部署,從而讓大明軍隊是有來無回。 至于橫山關隘,他們亦派遣人員繞道海面,由黎仁孝所率的平叛大軍將這一個微不足道的關隘奪回。 黎壽域屯兵在右,鄭公路率部居于左,黎弄在后方隨時進行策應,三方兵力早已經部署完畢,只待明軍“自投羅網”。 一天! 兩天! 三天! ……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明西南邊境遲遲沒有任何動靜,反而老撾集結大軍的消息傳來,竟然是要趁機進犯黎朝西部重鎮。 老撾原本不通中原,直至朱棣年間,南掌王朝的第二代國王三森泰遣使入貢,于是朱棣設立老撾軍民宣慰使司。 在消息傳來的時候,誰都清楚這定然是明廷的手筆,這是要聯手老撾的南掌王朝一起進犯他們黎朝。 “明廷肯定是害怕咱們黎朝了!” “加上老撾又能如何?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 “明軍越是如此,便越說明他們底氣不足,到時反攻必輕取廣西!” …… 面對老撾的突然加入戰爭,黎朝并沒有顯得過于慌張,反而越來越覺得一直被吹噓的明軍根本不可怕。 黎朝的君臣仍舊保持著一種樂觀的態度,甚至還在打著奪取鎮南關的如意算盤。 南掌王朝在西線主動燃起大火,迫使黎弄所率領的策應軍只能暫時移兵西邊,卻是要防止南掌王朝趁機奪取他們的國土。 黎思誠作為安南的國王,麾下自然擁有一支王牌軍隊。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亦是只能將自己的家底掏出來,當即派遣王軍前去填補黎弄的位置。只是他們的重心不在于增援,而是要防止明軍進犯王都腹地。 隱隱間,大家仿佛是嗅到了一股火藥味,知道明廷現在已經布局完畢,明朝大軍即將會大舉來犯。 不得不承認,明廷在軍事上的造詣確實跟他們不在一個級別,亦不怪當年英國公張輔能夠輕取安南。 現在明朝大軍都還沒有正式進犯,結果南部的兵員被切斷,而西邊又得分兵前往,致使整個王都陷入空虛的狀態。 “什么?阮金已經反了!” “阮氏一族反了?這怎么可能?” “阮金親手斬了黎仁孝,聽說將平叛都屠了!” “際氏現在自稱南越國,還得到了大明的冊封!” …… 正是這時,南邊傳來了最新的消息,令舉國巨震。 阮氏其實是李氏,當時的安南李氏王朝統治安南二百多年,只是陳朝太祖篡位后,令李姓改為了阮姓。 現在阮氏公然自立,雖然是背叛黎朝,但其實擁有一定的法統基礎。 寶光宮正殿,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響起。 “朕不同意!朕不同意!” 黎思誠本以為只是南北通道被切斷,但得知阮氏不僅謀害了黎仁孝,而且還趁機在南部宣布獨立,不由得通過摔東西來發泄心中的怒火。 幾個近侍看到不斷碎裂的瓷器,顯得大氣不敢粗喘地跪在地上,卻從來沒有見過自家國王會如此失態。 黎廷彥從外面進來,在看到滿地都是碎瓷器,心里亦是微微發怵,敢情自己來得并不是時候。 “何事?”黎思誠看到黎廷彥前來便知曉準沒好事,當即便板起了臉。 黎廷彥不敢跟黎思誠的目光相觸,便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詢問:“陛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黎思誠現在只覺得自己成了聾子,虧自己一度以為南部無恙,便寒著臉命令道。 黎廷彥得知這個回答,便放下心來道:“陛下,鎮南關的明軍今天喊話鄭公路!他們聲稱阮氏自立為南越國,宣稱鄭公路若能率部棄暗投明的話,明廷便會扶植鄭氏創建北越國,而鄭公路為北越國的國王?!?/br> 這…… 幾個近侍聽到竟然是如此的條件,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 阮氏已經在南部自立,若鄭氏再奪北部自立,那么黎朝便不復存在了,而大明都不需要出兵便已經解決一切。 “挑撥離間!挑撥離間!這種小伎倆,朕豈能會信?”黎思誠緊緊攥著拳頭,當即表明態度地憤怒道。 黎廷彥的眼睛閃過一抹失望,對自己政敵鄭公路一直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鄭氏在黎朝亦是一個禍端,偏偏陛下根本不吃這一套。 哐! 黎廷彥前腳剛剛離開,又一只精美的瓷盤被摔碎。 黎思誠卻是沒有忘記黎朝世家大族的力量,眼睛當即閃過一抹殺意:“即將派人秘密盯著鄭公路的家人!” 跟早已經遷居廣南城的阮氏不同,鄭氏一族一直都在王都居往,而鄭公路的家人現在全都在王都內。 若鄭公路沒有背叛之心還好,若鄭公路真想投靠明廷創建北越國,那他就先要讓鄭公路斷子絕孫。 北部,黎軍據險而守。 鄭公路身穿著兵甲佇立在山坡上,正目視著前方遙遙在望的大明旗幟,眼睛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索。 他們黎朝最大的勝算是明軍輕敵冒進,但明軍別說莽撞地闖入他們的伏擊圈,人家在鎮南關壓根是屯兵不出。 據最新情報顯示,明廷正在源源不斷地往鎮南運送物資,現在的鎮南糧倉早已經夯實,人家的生活是喝酒吃rou和天天練兵。 反觀他們現在這邊軍隊需要據險而守,很多士兵每日還得風餐露宿,偏偏現在后方軍糧供應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若是如此繼續下去,他們的軍隊一旦疲倦,又拿什么來應對大明精兵強將的進犯呢? “爹,剛剛已經打探清楚,阮氏在南部自立的消息是真的!”鄭春從后面大步走來,顯得恭敬地進行匯報。 鄭公路的嘴角泛苦,不由得發出感慨道:“明廷玩這么一手,當真是要將咱們鄭氏往火坑里推??!”